小钻石的梦
"我说小宝宝，"小钻石说，"我很高兴我只会唱乱七八糟的歌。噢，爸爸，你想想，如果你是个穷人，没有出租马车也没有老钻石!那我该怎么办呢?"
"我也实在不知道你能怎么办。"爸爸在床上说。
"那我们一家都要饿死了，我的宝贝小钻石。"妈妈说，她为自己的孩子自豪超过为钱高兴。这两者加在一起让她的心都痛了，因为高兴会像痛苦一样使人心痛。
"噢，不!我们不会饿死，"小钻石说，"我也可以去替南妮扫街，直到她病好回来，那钱不给老萨尔去买杜松子酒，给爸爸煮牛肉茶。我不知道南妮好了以后该做什么。到那时候，她扫街的工作一定有人接替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能争取回来，我是不是要帮她。我还 不用去伤这个脑筋。时间有的是!鸣啦鸣啦呜!呜啦呜啦呜!我不知道雷蒙德先生是不是会带我去看南妮。呜啦呜啦呜!鸣啦呜啦呜!小宝宝和提琴!噢，妈妈，我太傻了!可我傻也没办法。我只希望我能想出点别的东西，可是我想不出别的东西，却只有呜啦呜啦呜!小猫拉提琴!我不知道天使们会怎么样--当他们极其快活的时候，你知道--当他们赶一天出租马车，把钱带回家给他们妈妈的时候。你以为他们会唱乱七八糟的歌吗，妈妈?"
"我想他们也有他们自己的乱七八糟的歌，"妈妈回答说，"要不然他们就不像其他人了。"不过她说话时，更多地是在想她那二十一个先令和那个六便士，还 有明天给她生病的丈夫弄点什么好吃的，而不是想天使和他七八糟的歌。不过小钻石觉得她回答得很对。
"不错，一定是这样，"他回答说。"如果他们不唱乱七八糟的歌，他们就不像其他人了。不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歌一定很美，不像这傻乎乎的呜啦呜啦呜!小猫拉提琴!我真希望我能想出这些东西来。我不知道天使们乱七八糟的歌是什么样子的。乱七八糟的歌是很好的东西，对吗，妈妈?--不时想出一点，更多的是给小娃娃，不那么多给大人，像那些出租马车夫和娃娃们的妈妈?它们像喝汤搁的胡椒粉和盐--就是这样--对吗，妈妈?小宝宝睡熟了!噢，多么乱七八糟的小宝宝啊--睡那么多，我把他放下来好吗，妈妈?"
小钻石叽里呱啦说下去。他快活的小小心中涌上来的话脱口而出，这对他的爸爸妈妈大有好处。他上床本来是很早的，你可以想象得到，这一回他上床比平时累，可他还 在想，天使们太高兴而不唱正正经经的歌，他们唱的乱七八糟的歌会是什么样子呢?可是还 没有想出个名堂，他已经睡着了。这毫不奇怪，因为这实在是个很难的问题。
那天夜里他做了一个非常古陉的梦，我想我的读者们会希望我告诉他们是个什么梦，至少，他如果像我一样喜欢美梦，自己的美梦做得还 不够的话。
他梦见自己于暮色中在那个老花园里跑来跑去。他想他是在等北风，可是北风没来。因此他想跑到后门，看她是不是在那里。不做梦时，这个花园已经又长又好看，可在梦中它变得那么长那么大，他要找的门哪儿也没有。他跑啊跑，门没找到，却来到了美丽的乡下，它跟他过去到过的乡下不同，稍微大点的树都没有，最大的就是山楂树了，上面开满了五月的花。它们生长的这个地方荒芜干燥，大部分地方盖着草，可是有一片一片低矮灌木。四面八方望不到边。不过这里虽然荒芜，但在那些到处的灌木中你可以看到荆豆丛，或者冬青树，或者金雀花，还 有各种各样少见的野蔷薇。四面八方，远远近近都长着蔷薇。这里还 有岩蔷薇，它们的花每天晚上凋谢，第二次早晨又开，此外还 有丁香花、山梅花、金链花，还 有许多说不出名字的灌木。可是蔷薇到处都是。他走啊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到头。回头走没有用，因为哪儿也见不到房屋。不过他不害怕，因为你们知道，小钻石对不寻常的东西已经见怪不怪。他扑倒在一棵蔷薇矮树下，睡着了。
等他醒来--不过不是从梦中醒来，而是在梦里醒来--只觉得听到一个孩子在叫："小钻石，小钻石!"他跳起来，周围还 是老样子。那些蔷薇树吐出阵阵芳香。他看到这芳香像蔷薇色迷雾，跟缓慢的泉水一样流出来，在空气中弥漫，最后和整个荒野上薄薄的蔷薇色气体混为一体。可呼唤他的声音又响了，像是从他头顶上空传下来的。他抬起头看，只看到布满星星的深邃蓝天--不过星星比他以前见过的亮，蓝天和星星看上去都离地面更近。
他正在抬头看，又听到了那叫声。同时他看到头顶上最大的星星中有一颗像是闪了闪，跳了跳，下来又上去。他仰面躺下来，凝视着它。没看多久，它离开原位，在蓝天上留下一个疤痕似的东西。他再一看，看到原先是那颗星星的地方有一张脸--张快活的脸，眼睛亮晶晶的。这双眼睛似乎不但看到了小钻石，而且知道小钻石看到了它们，那张脸就在这时候消失，声音又来了，叫着："小钻石，小钻石!"那颗星星又跳回了它的原位。
小钻石对着天空有多响叫多响：
"小钻石在这里，在你下面。你要我干什么?"
紧接着，那颗星星周围的许多星星离开原位，许多声音从天上叫下来：
"上来吧，上来吧。我们太高兴了!小钻石!小钻石!"
随着是一阵最快乐、最可爱的笑声，所有的星星又跳回原位。
"可我怎么上去呢?"小钻石大叫。
"绕到蔷薇树那边，梯子脚在那里。"第一个声音说。小钻石马上起身，绕到蔷薇树的另一边。
他在那里找到的东西似乎和他想要的正相反--道台阶通到地下。这台阶蒙着草皮和青苔。它往下不往上，上不了天，可小钻石学会了透过表面看东西。那声音一定是要他下台阶，小钻石就下去了，也不停下来多想想。
这台阶太好了，那么凉快，那么松软--四周和梯级都长满青苔、青草和蕨草!小钻石下啊下啊～下了很长一段路，最后听到一条小溪的汨汩水声，没走多大一会儿就看到了它--点不错，只见它迎着他上台阶，往上流得很自然。小钻石看着它一级一级台阶向他流上来，一点儿也不觉得惊奇：他一点儿没有想到这有什么可奇陉的--点儿也不奇怪。要是在我们这里，这就很奇陉了。它一路流上来发出悦耳的声音，那声音很像他听到的空中传来的笑声。这似乎很有希望；他继续顺着台阶一路下去，小溪继续顺着台阶一路上来，最后他来到泉水从一块石头底下冒出来的地方，台阶也就到此为止。泉水哗哗地冒上来，石头被它冲得摇来摇去，小钻石觉得他可以试试看把它举起来。石头被下面的泉水冲托着，轻轻地升到他手上，如果他是醒着的话，由于这看来像无法解释的反常状态，石头有砸在他头上的危险。可是他避免了，等石头落下来，他爬到它上面去。现在他看到，水涌进来的洞口是在他的头顶上，借助这块石头，他爬出了洞口，发现自己是在一个长满青草的山边，这座山从他这里通向四面八方，小溪就是从这山上流下来，流进那洞消失的。他刚弄清楚这件事，就听到一阵对他大叫大笑的快活声音，一群光身子的小男孩向他跑来，个个急着最先到他这里。每一个小男孩肩上拍动着一对翅膀，可只是翅膀骨朵儿，不能用来飞，不过翅膀是用来飞的，它们却只能拍动着像飞的样子。最先来到的几个小男孩，有一两个摔倒了，其他孩子就玎1{着笑着滚到他们身上，变成了快快活活、扭来扭去的一团。接着他们一个一个接连挣脱出来，每一个一站起来，就冲过来用双臂抱住小钻石亲他。小钻石高兴得心都要融化了。等他们全都拥抱过他以后-一
"现在让我们来玩玩吧。"其中一个说，接着大叫一声，他们全都散开，在草坡上蹦蹦跳跳，疯得不能再疯。不过他们总是回到小镭石这里，因为他是他们欢乐的中心，为了有他高兴极了，好像找回了一个失落的玩伴。
山边有一股风，它吹起来像欢乐的化身。它吹到小钻石的心坎里，使他陕活得不由自主地坐下来哭。
"现在让我们挖星星吧，"一个像是这队人头头似的男孩说。他们全都跑开，但很快叉一个接着一个回来，肩上扛着鹤嘴锄，手里握住铲子。他们一集合起来，那个头头就带领他们排单行到山的另一个地方去。小钻石站起身子，跟在后面。"这里是我们今天开始我们的作业的地方，"那头头说。
"现在散开来挖掘吧。"
再也不打闹了。每个人自个儿走开，弯下腰，眼睛盯住地面慢慢地走。不时有个人停下来，跪在地上，仔细地看，用手去摸，把草拨开。有人站起来又向前走，有人跳起来，起劲地握住鹤嘴锄一下一下地掘地，然后把鹤嘴锄扔开，抓住铲子，在锄松的土上拼命地铲。现在有个人会难过地把土仍旧铲回洞里，用白色的小光脚把土踩实，重新往前走。但另一个会一声欢呼，再掘几下，就从洞里掘出一个脑袋那么大，或者不比拳头大的东西，它的底下一端射出金光或蓝莹莹的光，射到小钻石的眼睛里，眼睛都给耀花了。金色和蓝色比较普通，红色、绿色或者紫色引起更大[向欢腾。每掘出一颗星星，所有的小天使扔下他们的工具，围上来又欢呼又跳舞又振动他们的翅膀骨朵儿。等到他们把星星检查完，他们接连跪下来看那个洞，不过他们总是站至后面让小钻石第一个看。小钻石能够说出来的只是：透过这些星星洞，他看到了他熟悉极了的许多东西、许多地方和许多人，只是又有些不同--带有一种了不起的东西--可他也说不出来是什么东西。每次看完一个星星洞站起来，他觉得好像陕活得心都要碎了，他说他当时要是不哭，他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等到大家都看过了，又把掘出来的星星重新放回洞里，上面盖上土，这样的土墩表示，这里一颗星星已经被发现了。最后有一个天使掘出了一颗颜色最漂亮的小星星--{文样的颜色小钻石还 从来没有看见过。那小天使一看到是怎样颗星星，他不是把它给大家看，而是递给旁边一个小天使，自己在洞边坐下来说：
"这颗星星适合我。再见。我走了。"
大家围住他，拥抱他，亲他，然后肃静地退后站着，他们的翅膀贴在他们的肩上。天使微笑着再环视大家一次，然后倒栽葱钻过那星星洞。小钻石得到特许，趴在地上去看那小天使，可是他什么也没看到。"没有用的，"那头头说。"这样走掉的天使，我从来再看不到他。"
"他的翅膀不会有多大用处。"小钻石又关心又担心，可是其他人的安静样子让他安心些。
"不错，"那头头说，"这时候他没有翅膀了。这样做的人都这样。你也没有翅膀，你知道。"
"是没有，"小钻石说，"我从来就没有过。""噢!你从来没有过吗?"那头头说。
"有人说，"他沉默一下又补充说，"它们会重新长出来。这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找到过我自己喜欢的颜色。我想有一天会找到的。"
接着他们重新看那颗星星，小心地把它放到它的洞里，围着它，在它周围跳舞--不过非常庄重，用找到它的那个天使的名字称呼它。
"你们能再认出它吗?"小钻石问道。
"噢，是的。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一颗曾经开过进口的星星。"接着他们继续寻找和挖掘。
小钻石没有鹤嘴锄和铲子，却有更多的时间思索。"我这里一个小姑娘也没看到。"他最后说。
那头头停止挖掘，靠在他的铲子上站着，用左手擦着脑门儿想--所有的小天使都是左撇子--重复"小姑娘"这三个字，最后像想到了什么，重新做他的工作，说：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当然，我一个小姑娘也没有看见过，不过我想这是你的意思。我听说--不过记住，我没说就是这样，因为我不知道--当我们睡着时，一群很像我们，但又十分不同的天使到我们已经发现的所有星星那里，再一次把它们挖出来。我想，由于我们又掘又铲，星星有点让我们给损坏了，我又想，从下面上来的云有时候使它们模糊和发暗。他们说--记住，我只是说他们说-叫塞另一群天使把它们一个一个拿出来，像我们一样传阅，哈气，用雪白的手擦拭～那些天使的手比我们的柔软，因为那些天使不干锄啊铲啊的活儿--对它们微笑，重新一个一个放回去，这样就使这些星星不会变暗。"
"多么好啊!"小钻石心里说，"我也很想看看那些天使干活。--你们什么时候睡觉呢?"他问那头头。
"我们想睡就睡，"那头头回答。"他们的确说--不过记住，我说是他们的确说--那是在那些天使--你叫那些天使什么来着?我不知道那是不是那些天使的名字；我只是猜想可能就是你的意思--那是在那些人绕啊绕啊靠近我们任何一群的时候，我们就睡着了。那些天使住在这山的西边。我们还 没有一个曾经到过山顶。"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他放下他的铲子。他在它旁边倒下来，躺在那里睡着了。这群人一个接一个放下他们忙个不停的手里的鹤嘴锄或者铲子，就地躺下，也睡着了。
"啊!"小钻石心里高兴地想，"现在那些小姑娘天使要来了，我不是天使，不会像他们一样睡着，我可以看到那些小姑娘天使。"
可就在这时候，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困，想要睡觉。他挣扎着赶走睡意。他把手指放到眼皮上把它们撑开。可是没有用。他想他看到远远绿色山上有淡蔷薇色的闪光，可接下来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到他醒来，所有的天使也都醒了。他想他们要拿起工具，可是不，玩的时间已经到了。他们看上去比刚才更加开心，个个开始就地站着唱起来。他以前还 没有听到过他们唱歌。
"现在，"他想，"我可以知道天使们高兴的时候唱什么乱七八糟的歌了。我看到了，他们不赶车，可是掘星星，他们苦苦工作求得快乐。"
他的确听到天使们的一些乱七八糟的歌，就算对他们来说一点儿不乱七八糟，很有意思，可在他听来，也就是乱七八糟。他尽力仔细地听，拼命要记住这些歌。现在听一个唱，现在听另一个唱，现在听大家一起唱。可他们还 在唱时，真糟糕，他开始发现他就要醒了--越来越快要醒了。等到一醒，他发现天使们的一支又一支歌，乱七八糟的歌，从他的记忆中消失，全都记不起来了。他一直想他能记住刚听到的最后一支歌，可下一支歌一来，上一支歌又忘掉了，最后醒来时，他拼命要记住刚听到的最后一支歌。为了拼命要不忘记这支歌，他觉得简直要了他的命。然而等到他完全醒来，这支歌他也记不清了。这支歌大致像这样：
雪白雪白的手，洗星星的脸庞，直到它们的光，在下面那些可怜的地方闪亮。
不过这太近乎有点意思了，他想不会真是天使们唱的。
小钻石把客人不按地址送到正确的地方 至 南妮的梦
小钻石把客人不按地址送到正确的地方
第二天早晨，小钻石差不多和平时一样早就起来。他现在．用不着暗妈妈，要做什么再用不着偷偷摸摸了。他来到马厩时，已经有几个人在那里。他们问了他许多昨天顺利不顺利的问题，他全都一一回答。不过到他套老马的时候，他们用心地把他一把推开，叫他小乖乖，动手替他套马。因此小钻石又跑回家，喝了点茶，吃了牛油面包，虽然昨天夜里从没有那么疲倦过，今天早晨可是很生猛。这天天上多云，北风很大--大得小钻石蜷缩在驭者座上，用脚趾撑着地，指望有带子拴住身子，否则要给吹走。不过他也没真担心。
他满脑子是昨天夜里做的梦，可这没让他疏忽他的工作，因为这工作不是挖星星而是赶老钻石和接客人。能想着美丽事情而同时做着平凡工作的人并不多。不过到过北风背后的人也不多。
没什么生意。虽然妈妈亲自给他围上了羊毛围巾，帮他穿上了大衣，小钻石还 是觉得很冷。不过他很好地保持着尊严，不像有些出租马车夫那样钻进自己的马车。出租马车夫就是出租马车夫，应该不管天气好坏--至少小钻石是这么想的。最后他给叫到附近一所房子，那里有个年轻女人要带一个很沉的箱子上韦平去搭轮船。
他一点不觉得赶这次车是件乐事，要朝东去那么远，离河那么近，路面不平不好走。不过一路顺利，在夜莺街也没碰到什么堵车的事，他来到了码头门口，安安静静地让他的乘客下车。可是转身回来时，一些游手好闲的人不仅要逗弄他，而且看样子盯上了那年轻女人给他的车钱。他们正在把他从驭者座上拉下来，小钻石在叫警察的时候，一个面色苍白、衣服破旧、但有绅士风度的人走上前来，利用他的手杖把那些人赶走了。"现在好了，我的小汉子，"他说，"快走吧，别耽搁时间。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可小钻石不是个只顾自己的人。他看到这位新朋友样子很累，不是生病也是非常可怜。
"你不上车吗，先生?"他说，"随便你上什么地方，我送你去。"
"谢谢了，我的小汉子，我没有钱，因此我不能坐车。"
"噢!我一分钱也不收。只要你上车我就太高兴了。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救下来的。我欠你很大的情，先生。"
"你要朝哪条路走?"
"上查林十字街去，不过去哪里我都没关系。"
"唉，我是很累了。如果你能送我到查林十字街，我非常感谢你。我是从格雷夫森德来的，一个便士也没留下来过隧道。"这么说着，他就打开车门上车，小钻石把车赶走了。
可他一路赶车时，不由得想，这位绅士--因为小钻石知道他是一位绅士--他以前觅过。不过他想了叉想，想不出来那是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时候。这时候他的顾客--他不付车钱，如果可以这么称呼他的话--坐车比自己走路轻松多了，心里也翻腾着许多事情，经过铸币局时他叫住小钻石，小钻石让马停下来，下车走到车窗前面。
"如果你能送我到奇齐克，到了那里我可以付你钱。路很远，不过你可以拿到从码头到那里的全数车钱-一丕加一点。""好的，先生，"小钻石说，"那我再高兴不过了。"
他正要重新上车，那位绅士把头伸出车窗说：
"那里很荒凉--是科尔曼先生的家，不过到了附近，我会给你指路。"
小钻石一下子明白他是谁了。不过在回答之前，他先上驭者座上理理他的思绪。
这位绅士就是埃文斯先生，科尔曼小姐本要嫁的人，小钻石在花园里见过几次他和她在一起。我曾经说过，他对科尔曼小姐不很好，不止一次胆小地推迟婚礼，只因为自己收入少，婚后要过寒碜生活。当一个人想到人们对这种事会怎么说的时候，他就算爱，但他这种爱也只是个悲剧。科尔曼先生让他迸公司成了一个年轻的合伙人，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受了他的影响才做了那些毁了自己的投机买卖。因此他的爱曾经不是一件好事。北风吹沉的那艘船是他们最后一次冒险做投机，当时埃文斯先生同船出海，想把船上那批货物卖个高价，赚笔大钱。他是船上睦一一只救生艇救出来的人之一，好容易到了一个荒岛，接下来吃了许多苦头。不过他不是没有接受教训，他受的苦对他大有好处，因为它们让他怀疑自己，开始思索，于是看到自己曾经很愚蠢也很坏。因为，如果荒岛上有科尔曼小姐和他在一起，他盖茅屋给她住，打猎弄食物给她吃，做衣服给他穿，他就心满意足，会想到自己是最幸福的男人了。可原先在家时，他要用得起仆人才结婚。在重新回家之前，他还 开始明白了，没有人能暴富而不违背上帝的旨意，这样成功也是一件可怕的事。因此他回来时已经变得更谦卑，渴望请求科尔曼小姐原谅他。他没有想到他们已经破产，因为他从来没有专心熟悉公司的业务。没有几个投机的人是真正熟悉自己的业务的。因此他毫不怀疑，他回来应该看到一切和他离开时一样，会看到他们仍旧住在老地方。他要不是碰上小钻石，他也不会想到先去那里。
小钻石该怎么办?他听到过爸爸妈妈对埃文斯先生的一些议论，这让他对埃文斯先生存有戒心。他明白了他不是像他原来样子看上去那么体贴人。因此他把车赶得很慢，好先拿定主意。当然，他用不着把埃文斯先生送到奇齐克去。不过要是告诉他科尔曼家出了什么事，他们如今住在什么地方，他可能就不去看他们，而他断定，至少科尔曼小姐一定很想见埃文斯先生。他还 决定，无论如何要把他们弄到一起，让他们自己把事情了断。
他一拿定这个主意，就把方向从朝西改为朝北，直接到霍克斯顿科尔曼先生那可怜的小房子。埃文斯先生太累，又加上心事重重，没有留心经过的街道，因此丝毫没有想到方向改变了。
等到风越刮越大，几乎成了飓风，他们常常顶着风走，对于两个钻石来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过路不算太远。在他们到达科尔曼先生住的那条街之前，风大到这个地步，科尔曼小姐要出去，门一打开，它会乓当一声撞到墙上，科尔曼小姐吓得也就不敢出门，只好重新进去。在那五分钟之后，小钻石把车赶到她家门口。他一进这条街，风就在他后面吹，他拉住僵绳，老钻石只好费劲把马车顶着风停下来，连尻带也断了。
小钻石从驭者座上跳下来，很响地敲门，然后回到马车那里，在埃文斯先生以为一定出了什么错之前，对他说：
"对不起，先生，我的马具出毛病了。请你进去五分钟好吗?他们是我的朋友。我把马具修好以后，可以送你去你要去的地方。不用许多时间，可你不能待在风里头。"
埃文斯先生半是疲倦半是肚子饿，只好听这孩子的话，走进一个女仆好容易顶风打开的门。她把埃文斯先生当作客人--实际上他也是--带他走进楼下的房间。跟着走进门厅的小钻石在女仆关门时悄悄对她说：
"请通知科尔曼小姐。他要拜访的是科尔曼小姐。"
"我可说不准，"女仆说，"他看上去不大像位绅士。""可他是绅士，我认识他，科尔曼小姐也认识他。"女仆记得小钻石，他和他爸爸把科尔曼太太和科尔曼小姐
用马车送回家时她见过。因此她相信小钻石}拘话，照他说的做。当科尔曼小姐下来时客厅里发生了什么事，这不是我这个故事要说的，我这个故事要讲的是小钻石。如果他早知道科尔曼小姐以为埃文斯先生已经死了，他的做法也许就不同。只听到一声凉叫和屋子里跑来跑去的声音，接下来一切又静下来了。埃文斯先生一进屋，风几乎马上就停，现在没风了。小钻石发现，只要把尻带收紧一点就行，老马也许有点不舒服，但暂时还 过得去。他又想到，最好让它在这安静的地方吃它那袋千草，于是坐到驭者座上等老马吃完它这顿饭。过了一会儿，埃文斯先生走出来请他进去。小钻石遵命进去了，他高兴的是，科尔曼小姐拥抱他，亲他，还 给他车钱!不用说了，她给他的是五个宝贵的先令，他不能谢绝，因为他的妈妈在家里等着它们给爸爸派用处。他离开他们，几乎和他们一样快活。
那天接下来的时间他生意更好，虽然带回家的钱没有昨天多，不过总的说来是令人满意的。关于他的奇遇，他又是怎么干的，结果又如何，他对他的爸爸妈妈要说的话太多了!他们叉问了他几倍的问话!其中一些他没法回答，其中一些他能够回答，他爸爸看到他的孩子不但对一家人有用，而且对别人也有用，已经能明断是非，做应做的事，他似乎精神好多了。小钻石继续赶车帮补家用，千了半个月。伦敦好几个区都开始知道他。人们宁愿坐他的车，因为他们听到他的事都很高兴。住在马车房附近的一位绅士定好，每天特定时间让他送自己进城，小钻石像时钟发条一样准时--虽然做到这一点需要十分留心，因为他爸爸的挂表靠不大住，要听圣乔治教堂的钟声。不过有这两者，他还 是做到了。
半个月后，他爸爸能出车了。于是小钻石去看南妮，这又是男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