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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灵顿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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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乘“独脚兽号”驶向非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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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乘“独脚兽号”驶向非洲

惠灵顿登上他的老位置。

商人在石灰屋码头为狄克送行的时候,这孩子已经不再只是他的伙计了。费兹华伦给了他一方蓝色的绸子绑在脖子上当幸运符。狄克当时十一岁。他知道哪些布料和香料在店里卖得最好,他懂得判断质量,也知道价钱。费兹华伦相信他会找到好东西,不会乱买。只要航程顺利,他的店一定会赚钱。

对费兹华伦来说,真正的风险不只是生意上的。这个男孩儿在他的心里占了一定的位置。大海上的风险实在太多了,有暴风雨、战争、海盗,还  有疾病,譬如船上的败血症、港口的鼠疫。

“什么是败血症?”小班问。

“因为航程太长,没有新鲜的水果和蔬菜,水手的牙龈会出血,全身淤青,骨头关节会坏掉。现在我们都知道这是由于缺乏维生素C的缘故。”

“外婆都会给我们吃含有维生素c的东西。”艾比说。

大猫点点头:“我们自己体内会制造,只有人类才有这个问题。”

他接着往下说——

狄克和他的猫乘坐的这艘船很小、很单薄,主帆的顶上横着一道很奇怪的绿色条纹。港里其他的船帆都是深褐色、棕黄色或金白。前面的吊索飞扬着圣乔治的大旗,白底上一个大红十字。这个标志表示这艘船是来自一个基督教的国家。从费兹华伦站的位置看这艘船,感觉更是迷你。

狄克没看过比海洋更大的东西了,无聊又无尽头,等到风声响起来的时候,海忽然变成了山,变成了漆黑的油,随时可以把他淹没,船身上下震动的情况比强盗突袭那辆马车的时候还  要严重。

他们的旅程花了三个星期。那只猫很快就适应了,在船上走得四平八稳。狄克晕了好几天的船。他的床是一层帆布,老是摇啊晃的。他一心只希望他的床能够静止不动。唯一的灯光是靠近他头旁边一盏摇曳不定的油灯,油灯的烟更是帮了他倒忙。

然后有一天他忽然好了,再也不晕船,不管什么天气他都可以睡在甲板上了。

新鲜的食物吃完了,清水也变得混浊了。大家吃麦片粥、苹果干、咸鱼、腌肉、豌豆、青豆、奶酪、泡菜、硬面包——把不加盐的小块面包烘得又硬又干,不容易腐烂。苹果酒每天限量分配。运气够好的话,可以钓到鲜鱼。有时候船上养的鸡会下几个蛋,有时候会有一杯羊奶,有一次还  吃了一顿烤全羊大餐。

他们往南航行到法国的海岸,越过比斯  开湾进入里斯  本港,在那里加足了清水,采买了干胡椒、甜酒、油和橄榄。跟他们交易的卖主请他们喝香甜的红茶,吃干燥的无花果。第一次尝到蜜一样甜的无花果,狄克的眼睛瞪得好大。

他们从里斯  本驶入地中海,经过直布罗陀海峡,只有十二里宽的水道就划分开了欧洲和非洲。狄克往右边看,整个非洲就在朦胧的红雾里。

这段时间里,那只猫在船舱、货仓、污水槽和溢出来的货物堆当中,对老鼠进行大捕杀。把捕杀的战果摊在舱门口的甲板上是她的习惯。水手们大声欢呼着拎起老鼠尾巴,把它们全部扔进海里。

这时谷仓暗处,用心听故事的老鼠群里发出一片哀吟声。惠灵顿继续——

那只猫变成了大家的宠物。

他们停靠在北非的的黎波里,去拜会那儿的国王,他是船长很特别的一个朋友,“阿马帕奇利”的秘密就是他说的,他更希望靠这个药草赚一大笔财富。

强光使男孩儿眯起了眼睛。这里不像伦敦,伦敦的建筑都在捕捉阳光,这里所有的建筑都在躲避阳光。皇宫的入口是浅黄色的,蓝绿色的砖瓦上用阿拉伯文写着几个字,意思是“公正至高无上”。

皇宫是低矮的城堡和神殿的混合体,环绕着中庭,院子里都是遮阴的棕榈树。坚硬的棕榈叶在微风中哗啦哗啦地响着。之前狄克从没见过棕榈树。

皇宫里面像是个迷宫,全部是又脏又窄的走道,开着细长的窗子。走道通向好多黑暗的小房间——橱柜间、贮藏间、士兵和侍从的卧房。唯一的光线来自那些细长的窗户,同时也引进了灰尘、细沙、虫子和干枯的树叶。走道上铺的是砖块。随时都会出奇不意地碰上一些低浅的阶梯。有好几次狄克都在昏暗中绊得差点儿跌倒。那只猫骑在他的肩膀上。

进了房间,狄克正要轻松梳洗一番的时候,一只大老鼠从蓄水皿蹦出来,把那只猫吓了一大跳,在惊吓中她抓了主人,她难为情到了极点,发誓非找大老鼠报仇不可。

“什么是蓄水皿?”艾比问。

“大的水壶。”惠灵顿回答。

“老鼠在那里面?”艾比又问。

他点点头。艾比觉得好恶心。

大猫继续往下说——

国王的房间是圆形的,很阴暗,新鲜的空气和光线都由屋顶上开的一个孔送进来,光线从开孔直接在地上照射出一个明亮的圆点。这个圆点会很慢很慢地绕着整个房间移动。国王就坐在正中央一张铺满了绣花丝绸的奇形怪状的大床上。他握着一支令牌,上面有长长的羽毛和一排排金色的圆眼睛,据说可以看穿邪恶。这些眼睛曾经明亮过。每次他想要什么东西,用力一敲令牌,立刻就有四个男人跳出来。

房间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的鸟笼,里面有孔雀、大鹦鹉、小鹦鹉和其他的鸟粪,在那儿吱吱喳喳吵个不停。大大小小的老鼠满地跑。有鸟粪的臭味,也有烟的香味,烟气从一只四面和顶上都有洞的古铜大罐子里冒出来。一名穿白袍、戴面纱的女人端了一盘枣子传给每位客人吃。狄克从来没吃过枣子。这颗粒状的果子很甜。她再把果盘传来的时候,他又拿了一颗。

国王的皮肤是比棕色更深的橄榄色。他的脸光滑得像个婴儿,柔软、没有胡子,除了眼睛周围和额头的部位,几乎没有皱纹。他的头发很长、很黑,整个往后绑得好紧,紧到眼睛都凸了出来。狄克弯腰亲吻他的手背,那手背冷冷黏黏的就像青蛙的背。他是一位伟大的斗士。那些鸟就是向他进献的贡品。

船长和国王在谈话,低低的说话声和鸟的叫声使得狄克昏昏欲睡。那只猫窝在他的腿上。忽然那猫全身僵硬、绷紧,然后腾空掠过房间,落在一只大老鼠身上。这场战斗时间很短,她非常清楚咬住脖子背后的哪个部位就可以切断脊椎神经。

国王听到了老鼠绝命的尖叫。这批老鼠控制了他的皇宫,他的王国整个被老鼠群肆虐。当他听说狄克·惠灵顿的猫把“独脚兽号”上的老鼠全部清除了的时候,他发誓非要得到她不可,不管花多少代价。就在这时那只猫把死了的老鼠叼到他的脚边。在他的国度里根本找不到一个像她这样的捕鼠高手。

他有钱,没有耐心。他习惯要什么就有什么。他不喜欢讨价还  价,因为那样一来他就变成跟对方平起平坐了。他是至高无上的,他交易的方式通常都用强硬的手段,如果行不通,就采用出压倒性的高价,买卖立刻搞定。

为了交换那只猫,所有狄克从他仓库里挑选出来的货物他都愿意奉送——大捆大捆沙漠国家生产的棉花,远从中国和印度来的丝绸,染料,稀有的树脂,包装成块的鸦片,大桶大桶的酒和油,风干的无花果,珍贵的糖块和整袋整袋的小豆蔻、生姜、肉桂、丁香。

狄克惊讶极了,那猫不只是他的朋友而已,他对她的感情远超过任何一个人。可是现在,她用一种奇特的、心灵相通的眼神望着他,就像他第一次在那个绿衣人家门前看到她时的模样。她的眼神一面像是在说“好啦”,一面也在要求他别开口。他确实没法开口,他几乎已经没法呼吸。

国王渴切地要买下那只猫,他把男孩儿的沉默当成是生意人的精明,为了要得到更好的价钱。

他两只胖手一拍,生气地怪叫一声,命令他的第一名手下拿来一袋珠宝。狄克困惑地说不出话来。船长嘟囔着不断踢他。那只猫坐在狄克的腿上观望,她喵得非常大声。

忽然间她又消失了。

“我的小主人,”国王点着头说,他的嘴歪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笑容,假装投降地举起两只手,“除了货物和珠宝,还  要我给什么呢?”

“阿马帕奇利。”狄克小声地说。

国王倒抽了一口气:“你怎么会知道……?”

就在这一刻,又一只老鼠发出了最后一声惨叫。

“嗯,”国王自言自语,“能有这样一只猫对我的人民大有好处。以后他们不但可以贮存粮食,家里也可以干净得多,而且她还  能一代接一代生下许多抓老鼠的高手呢。”

狄克用这只猫换得了“阿马帕奇利”、珠宝、好多袋的药草和种子。他心中又出现了当初听见那干涩的、属于家乡的钟声时所产生的失落感。把猫送掉是个错误,虽然她主动给过他某个讯号。没有任何告别,在男孩儿还  来得及改变心意之前,那只猫已经失去了踪影。

“没事的,”船长说,“回伦敦以后你就可以另外再养一只猫了。”

男孩儿是否哭了,没有人瞧见。他跟着船长启程回伦敦,他知道不会再有另外一只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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