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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的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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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天空颜色的摇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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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起吃饭,这个大家,其实指的还是我们这几个人:小阿姨、我,还有漪冉和汪汪。妈妈只是在厨房和饭厅之间,端着做好的菜,来回不停地穿梭。

小阿姨时不时地站起身来,去做妈妈的帮手。

汪汪很想让自己代替小阿姨干活,可小阿姨对汪汪说,这是在她自己家里,她对一切都很熟悉。

说得汪汪无话可说。

在小阿姨面前,汪汪总是很听话。

基本上,都是我和漪冉在叽里呱啦地说话,汪汪沉默地坐在一旁,只是时而笑一笑而已。

漪冉大大方方地告诉我,她的右脚是小时候出车祸被截肢的。

“因为太顽皮,被孤儿院的老师罚站,一气之下,就爬上院子的墙头翻了出去。眼睛看不见么,所以,就撞上车子了。”

她说得似乎很轻松的样子,我却几乎热泪盈眶

一个眼睛天生失明、刚出生就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小女孩,右腿被截肢之后,她是怎样的一种悲惨境地呢?

我无法体会,是因为我一直都生活在幸福中!

想到十几分钟之前,我还对她心怀嫉妒,不禁为自己感到万分惭愧。

漪冉对我说,当她接受眼睛复明手术,是1999年,那年她13岁。她睁开眼睛,第一次看到一个人的脸,竟吓得哭起来。

我听了不禁哈哈大笑,然后断言说,一定是一张很丑的脸。

漪冉听了,竟然用她那漂亮的大眼睛笑着看汪汪。

汪汪有点苦恼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觉得自己好象说错话了,可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唔,没什么!把漪冉吓哭的那张脸,是我。”汪汪简洁地说。

我大为吃惊,接着,又笑到不可抑止,竟然把脑袋笑倒在刚坐过来的小阿姨身上。

原来,漪冉的手术,得益于汪汪的帮助。1999年,汪汪还是大学一年级生。那年的暑期,汪汪和美术学院的8位大学生志愿者,一起去盲童学校义务授课。

为那些盲童描绘世界上的色彩,并非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特别是,对于那些先天就失明的孩子来说,从他们一出生,所看到的色彩只是唯一的一种——黑色。

漪冉说,她们跟着那些大学生一起,走到大自然中去,亲身体验什么是美丽的花的颜色、水的颜色,还有,天空的颜色。

当我听到“天空的颜色”时,我心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弄了一下琴弦,发出“丁冬”的声音。

我怀疑是自己太敏感。


就在昨天,我还在读安房直子的《天空颜色的摇椅》,我深深地为它陶醉。

虽然,已经不记得格桑当年是否讲过这个故事。

故事里那个会画画的男孩子,为瞎眼女孩用玻璃棒和白色的手绢,取下了彩虹里的蓝色,因为——那个男孩子说——真正天空的颜色,是要从天上拿的呀!

于是,瞎眼女孩坐在涂满了天空颜色的摇椅上,她竟然记住了天空的颜色。然后,她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最宽阔、最高、最美丽的,就是天空。

小女孩常常这样说:

“看哟,天上飞着鸟。”

“飘在美丽的云。”

仿佛与我有着心灵感应,或者是在和我同步思维,漪冉竟然一脸怀念地说,她至今还记得一个大哥哥给他们讲的那个故事。

“从那个故事中,我知道,天空的颜色就是最宽阔、最高、最美丽的颜色噢!还有,红色是暖暖的、厚厚的,像围毯一样的颜色……”

耳旁突然响起小阿姨的声音:“那个故事,是不是叫做《天空颜色的摇椅》?”

我吃了一惊,看到小阿姨的脸上,浮现出那种令我熟悉的惆怅表情。

那是,深深地怀念着一个人时候的表情呢!

我也怅然地看着小阿姨。

漪冉说,她不记得故事的题目。她只记得故事里的那个男孩子,每隔几年,都来到瞎眼女孩家,敲开她的门。

每一次来的时候,他都会为她带来色彩。

先是取自天空的颜色,然后是取自南方玫瑰园的颜色。

再然后,瞎眼女孩想知道大海的颜色。她听到了一首优美的无字歌——

静静地聆听,就会听出温暖碧蓝的海的浩淼、波的光辉、远远的地平线,甚至,还能嗅到淡淡的海潮的味道。


“真的是好羡慕那个瞎眼女孩呢!”漪冉由衷地感慨道。

我点点头。其实,读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最最喜欢的就是那个反复出现的句子:“秋天的一天,有人敲门……”

那个来去匆匆的风孩子,总是在一个出奇不意的日子里,敲开女孩子的家门。

在时间的长河里,你正想念着一个人。某一天,有人在外面敲门,当你打开门,看到的,是他的笑脸……

这是梦一般的感觉哦!

想到这里,我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的天。正是秋高气爽的天气,然而,风孩子却没有来敲画廊的门哦……

“漪冉,给你讲这个故事的人,他……叫什么名字?”小阿姨有点迟疑的声音。

我忙定下神来,看着我的小阿姨,她脸上有一种类似6岁小女孩一般傻傻的表情。

再去找汪汪,他倒好,早就跑到厨房里去做我妈妈的烹饪助手了。

漪冉微笑着说,她们都喊那个讲故事的大哥哥“风孩子”,她记得,他有着一把很深沉的嗓音,以及一口北方普通话。

“那他长什么样子呢?”我急切地打断漪冉。

漪冉困惑地摇摇头。

是啊,我都差点忘了,漪冉那时候是看不到的。

这时,妈妈已经忙好了所有的菜,被汪汪拉着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饭了,我们便停止了刚才的话题。

妈妈突然关切地问小阿姨是不是不舒服。

我这才看到小阿姨脸色有点苍白,她机械地吃着碗里的白米饭,动作都显得有点无力的样子。

听到妈妈的问话,小阿姨把碗搁在桌子上面,勉强一笑,说:“恩,似乎是着凉了,头有点痛呢。”

妈妈立即大惊小怪地要小阿姨去休息。

哇,老妈真是乱疼她的小妹妹的,超过疼我呢。记得自己有一次感冒发低烧,妈妈只给我吃了几片药,就逼我去上学。

小阿姨很听话地进房间去休息了。

妈妈关切地问起漪冉的情况,漪冉说,她的眼睛,是汪汪带她去医院看了医生,然后又牵头为她筹了捐款。

漪冉很有感情地看了汪汪一眼。

喔,我相信漪冉对他,是由感恩转变为爱情。

妈妈也感叹着看着汪汪,夸他心地好人善良。我看着汪汪,这家伙竟然做出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其实……漪冉做手术的费用,大部分是我们一个学兄捐的,他那时候虽然也穷,但比我们这些穷学生好得多……”

汪汪结结巴巴的样子,显得要迫不及待地推脱掉别人对他的感激和表扬。

“吓,汪汪蛮谦虚的么!”我忍不住要取笑他。

“咦,汪汪,你说的那个乐善好施的学兄,不会是……”

我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放低嗓音,正要说出“格桑”这两个字来,突然想到妈妈在这里,只好闭嘴。

“他就是给我们讲故事的风孩子!”是漪冉回答了我。

“风孩子?他没有真名吗?”我眨眨眼睛。

漪冉看着汪汪,汪汪竟然说出了一句挺风趣的话:“风孩子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

我不满地看着他,不过,老妈大人在此,我可不敢轻易说出什么造次的话来。


漪冉说她要先回去,汪汪自然要用单车送她。

我和妈妈要留下来照顾小阿姨。

就在漪冉和汪汪快走出门的那一刻,我突然喊着漪冉的名字跑了过去。

客厅的桌子上,还放着小阿姨用盲文写的诗歌,刚才是被报纸遮盖住了。我跑过客厅的时候,顺手抄起报纸下面的盲文纸。

漪冉和汪汪并肩站在庭院里等着我。

我把盲文纸递给漪冉,小声央求道:“给翻译一下。”

就着客厅射出来的灯光,漪冉用手抚摩着盲人纸,嘴巴里喃喃地念着小阿姨写的诗歌——

我这里天快黑了,那里呢?
 我这里天气凉凉的,那里呢?
 我这里一切都变了,我变的懂事了
 我又开始写日记了,而那你呢?

我这里天快要亮了,那里呢?
 我这里天气很炎热,那里呢?
 我这里一切都变了,我变的不哭了
 我把照片也收起了,而那你呢?

漪冉的嗓音有点沙沙的,像是秋天的叶子,从风中飘落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漪冉和汪汪已经离开了。

而我,还依然站在那里。

灯光下,庭院里的牵牛花静静地开放。


(鸣谢:本章诗歌来自秋学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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