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在湖北省清水镇出了一个怪医,叫宋紫冠,专治不孕不育症,人称“送子观音”,也有人称“送子裁缝”。说他是个“怪医”,是因为他的病人无论是男一方还是女方,都必须是夫妻二人同时同步治疗,而且不用喝那些苦涩的中药汁。他治病,就是给病人穿上他亲手缝制的内一衣,几套穿下来,病人的病就好了。
刚开始,只是一些不孕不育的病人来求治,后来连一些新婚夫妻也来找宋紫冠。还别说,穿了他特制的衣服,生的儿子龙一精一虎猛,女孩乖一巧水灵。就这样,他名声远播,附近州县都知道了,一提起“送子裁缝”宋紫冠,无人不竖大拇指。
一天清早,宋紫冠刚打开店门,就看见门口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几个家丁打扮的人在一边等候着。一个小头目一看宋紫冠,连忙上前,自称是百里外太苍镇段庄的家丁,说着递上一张拜帖来。
宋紫冠沉吟着没吭声。原来,这是庄主段智胜的帖子。他说自己新婚在即,特备礼金车马,请他前去特制新衣。
这个段智胜的恶名,宋紫冠也是知道一二的。他已娶了妻妾六人,生下的儿女个个作威作福,祸害乡里,但是全部体弱多病,看样子都不是福寿相。老百姓背地里都咒骂,说他们是“断子孙”的一家。现在,他可能也是冲着宋紫冠的大名,想生一个龙一精一虎猛的儿子来,好继承段家的香火。
那小头目看宋紫冠脸上有犹豫之色,就小声说:“宋神医,你这几天的营业损失,我们庄主说双倍赔偿的。还请你跑这一趟。”
宋紫冠看那几个家丁虎视眈眈,知道今天无法善了,又想到医者父母心,那个七姨太万一并非大一奸一大恶之人,岂非有违医德?
宋紫冠随着一班家丁来到段庄。段智胜老远迎出门来。看他满面红光,三句话一个哈哈,委实一个大善人的模样。宋紫冠忍住心里的恶心,和段智胜客套了几句,就说自己家里还有很多事情,请准新一娘一早些出来看病。
段智胜大喜,一面盛赞宋紫冠医术了得,一面叫人请准新一娘一出来。一会儿,一个小丫鬟搀扶着准新一娘一出来了。
宋紫冠看着端坐眼前的准新一娘一,不由得脸色微微一变: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依稀是自己魂牵梦绕的未婚妻庄紫蝶?可她好像根本不认识自己,眼光低垂着,伸出右手腕放在桌上:“先生,是不是把脉?”
宋紫冠伸出手指搭在她的脉门上,脑子里纳闷起来:难道自己认错人了?他很想冒昧地问一下,但是看段智胜在一边虎视眈眈,就暂时按下了这个念头。
接下来,他按照程序给准新一娘一和段智胜做了诊断,然后开了第一个处方,在客房里紧闭房门,仔细地研磨药粉。忽然一个小家丁提着水壶走了进来,低声唤道:“宋恩公。”
小家丁看宋紫冠诧异的样子,就说了一件事。去年冬天,他在东风镇松林岗的嫂子难产,幸亏宋神医半夜出诊,才使母子二人平安。因此,宋紫冠的名字他是铭记在心了。
宋紫冠微微一笑,试探着:“请问,你家老爷这个七姨太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氏?”
小家丁撇撇嘴,说出了这件事的原委。这个年轻貌美的七姨太姓庄,前不久,她和父亲路过太苍镇投宿的时候,被段智胜看见了,遂起了恶念。就在第二天他们三口人出镇后不远,指使手下冒充劫匪打死庄父和仆人,一逼一得庄紫蝶卖身葬父,然后纳为小妾。因为这类事情多了,小家丁也不是很在意。
宋紫冠脸色一变,一把抓住小家丁的手臂:“这个七姨太叫庄紫蝶吗?她是心甘情愿出嫁的吗?”
小家丁疼得只咧嘴:“她的闺名我不知道。我想虽然她心甘情愿出嫁,但是也是被蒙骗的,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她不情愿也没办法了吧?”
宋紫冠脸色一正,把小家丁扶到椅子上坐好,“扑通”跪下去就叩头:“这个女孩子很可能就是我十多年没见的未婚妻。请您帮忙救她掏出火坑!”
宋紫冠把自己的左袖捋了起来,他的左腕套着一个翠绿色的玉圈,上面雕刻着一只玉蝴蝶,玲珑剔透,熠熠生辉。他把玉圈取下来,递给小家丁,告诉他:自己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就叫庄紫蝶,两人名字中都有一个“紫”字,父母特意制作两个玉圈,上面雕刻着一只玉蝴蝶,两人各有一半为信。他请小家丁找机会把这个玉圈交给七姨太。
小家丁允诺而去。等他再回到宋紫冠房间的时候,带来了另一只玉圈。宋紫冠拿过来,把两只玉圈并拢——一对比翼齐飞的蝴蝶。
他大喜:“她真的就是庄紫蝶!她怎么说?”
小家丁摇了摇头,转述了庄紫蝶的话:“卖身为妾,契约难改。今生无缘,也是天命。她说这只玉圈就归还于您,今生不再相见。”
其实在去年,由于宋紫冠的家乡郑州陷于战乱,他就前往四川投奔岳父。谁知道来到这清水镇得了恶疾病倒,幸亏被镇上好心的张裁缝收留,并认为义子。他为了报答义父,就把给病人治疗的药按一穴一位分布的情况处理在内一衣上,然后飞针刺一穴一,达到治病的效果。由于他医术一精一深,因此凭空就冒出了这个“送子裁缝”,张裁缝的布匹生意也是红红火火。
他安定下来后,多次写信去四川岳父家,告诉他们自己现在的情况,但是几封信都泥牛入海。今年,他正准备等义父的丧期过了就去四川看看的,没想到未婚妻会嫁给段智胜这个恶贼,成了他的七姨太。
现在听说庄紫蝶对他如此,不禁悲从中来,意欲告辞。小家丁连忙挽留,说:“我看庄小一姐模样很是悲伤,八成想到你营救她困难很大,害怕连累你。”
第二天,段智胜又来找宋紫冠。宋紫冠伸出五指摇了两下:“庄主,我要一百两纹银的诊金,你意下如何?”
段智胜吓了一跳:“我们不会真有什么大病吧?我请你来,只是想你让我俩生个大胖小子而已。”
宋紫冠面色一怔:“庄主所生子女先天一性一虚弱,其实根源全在你身上。现在,我不光可以为你治标,还可以给你治本。不仅以后所生的儿女健康聪明,你自己也长寿百年。不过,治疗起来有点麻烦。”
宋紫冠认为园中一陰一气太盛,需要所有男丁配合治疗,时辰选在明天午时,集中天时、地利、人和之“一陽一”,那就事半功倍了。不过时间紧,所需要的布匹、药材比较多,而且估计要花费白银三百两左右。
段智胜一听,猜测宋紫冠是想多捞点银子,他大手一挥:“要人要钱,宋神医尽管吩咐就是。”
宋紫冠密密麻麻地开出十几张药方,叫家丁们抓紧时间把药打磨成了粉末,自己在客房里门窗紧闭开始配药。段智胜知道这些江湖异人有怪脾气,也不去管他。
第二天午时,段庄的练武场中间架着一个硕一大的砂罐,里面的中药“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砂罐上面搭着一个木架子,段智胜和庄紫蝶穿着宋紫冠特意加工制作的新衣服,紧闭双眼盘腿端坐在中央。云雾缭绕中,很有一点神秘的气氛。段庄所有的男丁也穿着宋紫冠制作的新衣服,按照他安排好的队形,坐在砂罐的四周。
宋紫冠双手满银针,在男丁之间快速游走,双手挥舞,只见一陽一光下银光闪烁。一会儿,每个男丁身上都钉着三两枚银针。然后,他围绕着段智胜坐着的木架子奔跑起来,嘴里吆喝着,双手不停地向着木架子上的两个人发射着银针。银针刺一穴一,药水蒸浴,段智胜感到周身三百六十万个一毛一孔都说不出的舒坦。
宋紫冠看看时辰已到,大声对男丁们说:“现在,大家大喊三声‘段智胜,断子孙’,就可以了!”
段智胜一听这话觉得不对,睁开眼睛盯着宋紫冠,努力要站起来。
宋紫冠一声冷笑:“恶贼,你杀死我岳父,骗娶我未婚妻。你偿命吧!”
段智胜身一子摇晃着,身上银针纷纷激射而出,吐了一口鲜血,一头栽进热气腾腾的砂罐里。全场段家男丁脸色剧变,但是都无法动弹。他们不知道,这砂罐里和他们所穿的衣服上,并不是治病健身的良药,而是宋紫冠配制的无色无味的“软骨散”,加上他银针制一穴一,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丝毫力气。而庄紫蝶则安然无恙。
宋紫冠把紫蝶玉圈重新戴在紫蝶手腕上,带着她和那个小家丁离开了段庄。
后来,听说宋紫冠打理好清水镇的产业后,携妻出走。遗憾的是 “送子裁缝”的医术从此失传。而段庄,也被人打劫、焚烧,段智胜真正成了“断子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