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刘记药铺”刚打开门,对面就噼里啪啦响起了鞭炮声。刘兰芝让新来的叫梅二伙计去看看什么事,不一会儿梅二回来,很气愤地对刘兰芝道:“掌柜的,有人专门来挑梁子了?”
刘兰芝望着梅二,大惑不解。梅二说,对面街道在开药铺,挂着“王记药铺”的招牌,也专一卖“九眼玉露丸”。“掌柜的,他怎么会有九眼玉露丸?这是刘记药铺的祖传秘方啊。”
梅二认为,刘兰芝听了,一定会去找那个开药铺的评理。谁知刘兰芝却一点儿也不生气道:“许你卖九眼玉露丸,就不许别人也卖?”
梅二不甘心,:“他哪儿来的?”然后,上前一步,悄悄建议,掌柜的如果怕出面损了名头,今晚上,我梅二找几个兄弟去把他的铺子砸了。
刘兰芝皱起眉头:“梅二,千万别胡来,自己有饭吃,也得给别人留条路。”然后,出了铺子,过了街,果然,对面新开了一家“王记药铺”,伙计们正在忙忙碌碌卖药,一颗颗九眼玉露丸莹白圆润,刘兰芝拿起一颗放在鼻端嗅嗅,和自己卖的一模一样。
伙计见了兰芝,满脸微笑:“客人买药?”
刘兰芝摇摇头,放下药丸,让伙计喊出掌柜。伙计向里面喊一声:“掌柜,有人找。”随着叫一声,走出来一个汉子,见了刘兰芝哼哼一笑道:“刘掌柜来了,不是砸摊子的吧?”
刘兰芝白了他一眼:“王迁,得了秘方,你也不一定就能做成生意。”
王迁哼哼冷笑:“你一个一娘一们儿干的成的,总不成我一个老爷们儿不行。”
刘兰芝听他说话不好听,懒得再理,向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不劳一操一心。“王迁一点也不领情,眼睛一翻道。
刘兰芝想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等着吃亏吧。然后,红着脸出了铺子。
2
“九眼玉露丸”有润痰、亮嗓、顺喉的特殊功效,所以,各地的戏班子,还有患喉病的人纷纷购买,喝下去立马见效。
由于疗效奇佳,“刘记药铺“的名声越传越远,生意也越做越红火。
“王记药铺”一开张,自然分去了刘兰芝很多生意。刘兰芝一点也不急,看着自己的伙计一个个噘着嘴很不高兴的样子,仍是一句话:“自己有路走,也得给别人留条路啊。”
但话虽这样说,药铺的生意却越来越冷清,渐渐要关门了。
原来,王迁为了吸引顾客,降低了“九眼玉露丸”的价钱,同样的药效,不一样的价钱,大家贪便宜,自然去了王迁的“王记药铺”。“刘记药铺”冷清得几乎没了生意,伙计们一个个脸上都结了霜。“王记药铺”的人见了,故意嚷道:“过来啊,闲着也是闲着,来帮帮忙啊。”
“刘记药铺”的伙计们脸上更是挂不住。刘兰芝见了,一边扫着柜台一边道:“忍着点,生意马上就会好的。”
大家看着刘兰芝低眉顺眼的样子,心想,到底是女孩子,太懦弱了,这药铺生意,怕是难以恢复到老店主在时的红火了。
可是,仿佛为了兑现刘兰芝的话似的,两个月后,“刘记药铺”起死回生了,过去被王迁拉走的那些顾客,又一个个跑了回来。
相反,“王记药铺”和以往相比,冷清了许多,慢慢地连伙计的工钱也发不下去了。没了工钱,伙计们一个个卷起铺盖走了。王迁急的嘴上起了很多火泡。他把一张黄麻纸拿出来,细细地看,和自己所做的药丸用料一样样比对,一样也不少啊。为了弄清究竟,他去了“刘记药铺”,准备看看是什么原因,在台阶前的一个拐角,看到一盒九眼玉露丸放在哪儿,瞅没人注意,拿了一颗就走,回到家,把药丸碾碎,仔细辨认,里面竟然还有茶叶。 “呀哈,原来这丫头骗了自己,药物里还要有茶叶。”他猛地一拍脑门,得意地笑了。
3
“王记药铺”的药丸中加了茶叶后,生意不但不见好转,反而更清冷了。一天,一个唱戏的找上门来,揪住王迁的脖领,就要上官府。原来,这人嗓子哑了,贪便宜,卖了“王记药铺”的药丸喝了,不但没治好嗓门,反而发音更沙哑了。
两人一推一搡地争吵之际,刘兰芝出来了,手里拿着一盒药丸递给那人,道:“大哥,我替他赔偿损失吧。大哥拿回去喝了,保准发音清亮,跟以前一样。”
那人拿了,谢过刘兰芝,要找钱,却被推脱了:“算了,算我替王老板赔罪的。”那人千恩万谢地拿着药丸走了。
王迁回过头,狠狠地望了刘兰芝一眼道:“不要你做好人。”说完,转头回了药铺,丢下刘兰芝一个人站在那儿呆呆的。
那天下午,走出铺门,王迁一抬头,看见几个人鬼鬼祟祟地在“刘记药铺”周围转来转去,那些人回过头对他一笑,他心里一惊,差点没叫出声来。
原来,这是他认识的一群人,一群小偷。
其中一个叫根柱的小偷见他发现了他们,忙告诉他,他们准备今下午来偷刘记药铺,请王迁千万别喊,否则,他们不客气。王迁心里一惊,不过,脸上仍然笑笑的。他很是疑惑,心想,这么大白天的怎样下手啊?由于生意做不下去,所有的伙计都解散了,他给自己也放一下午假,干脆铺门一关,坐在阶下,抱起膀子看戏,心说待贼开始偷了,自己才叫喊,得了便宜买了乖,刘兰芝还不感激自己。
可是,等了一下午,只见顾客进进出出,却并不见那几个小偷出现。
这些家伙难道中途撤把了,他想,摇着头,一个人无滋无味地打开铺门,进了铺子一看,险些没叫出声来,原来,他的铺子被翻了个底朝天,所有的九眼玉露丸颗粒无存。
他猛地一拍额头,这些小偷是在调虎离山啊,让自己在外面坐着,好对自己下手啊。
他发誓,抓住那些小偷,一定要扒了他们的皮。
4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王迁还没起床,铺门被敲得咚咚响,他忙爬起来,开了门,几个衙门的公人冲进来,说他卖假药,已经被人告了。一链子绑了,扯着就走。
到了大堂上,他大喊冤枉,由于柜里没药,再加上也确实没有出什么大事,所以,几天后,他就被放了。
无一精一打采地回到铺子,他眼睛瞪大了,那几个小偷正在他的铺门前笑嘻嘻地等待他。这一刻,他心中没反而有了仇恨,想想,如果自己的药丸都还在,被查出来,一定轻松不了。所以,忙一作揖道:“王迁谢过各位哥兄老弟了。
几个小偷告诉他,要感谢,还是感谢刘掌柜吧。
“为啥?”他睁大了眼。
小偷们告诉他,他们是刘掌柜派来偷的,“刘掌柜说,你的药丸做的有问题,再卖出去,会失误了病人,要是劝你不卖吧,又怕你不听,所以就让我们来偷。”
“你——你们竟听她的?”王迁结结巴巴道。
那个叫根柱告诉他,他们不做小偷了,现在是刘掌柜药铺的伙计,刘掌柜说了,只要他们好好做人,不再做贼,就永远不会赶走他们。
“有营生,我们谁愿当小偷啊。”那个当头的,黑黧黧的汉子说。另几个都点着头,纷纷应和着。
王迁没有一句话,默默收拾东西,然后用信封把那张秘方装好,递到根柱手中道:“兄弟,你把这送给刘掌柜吧,我不是做生意的料。”
根柱道:“你自己给啊。”
王迁又激动起来:“我是下三滥,人家是老板。”
根柱睁大了眼,道:“不可能吧,你这次能出狱,还是刘掌柜上下打点银子的作用。”王迁怔住了,在根柱的叙述中,王迁才知道,县令之所以很痛快地放了自己,是刘掌柜出了血,一次拿了二千两银子,才卖出了他。
他站在那儿,愣愣的。
突然,几个小偷让开,刘兰芝走了过来,望着王迁道:“啥时回来的?”
王迁没有回答,低下头,许久道:“兰芝,我——我对不起你,我还是回来给你当伙计吧。”
5
刘兰芝和王迁本来是合开“刘记药铺”的,说起来,王迁还是“刘记药铺”的少掌柜呢。
原来,刘兰芝的父亲和王迁的爹是师兄弟,两人合伙发明了一种药物,就是九眼玉露丸,由于疗效好,所以生意十分红火。
刘根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叫兰芝的女子。王文有一子,就是王迁。两家从小指腹为婚,两个孩子也青梅竹马很是要好。可是随着年龄越来越大,王文却越来越不争气,吃喝嫖赌无所不干。没钱了,就到柜上去支,王文开始是说,接着是骂,然后是打,谁知几棍子下去,这小子跑出去再也不回来了。王文一气,吐了血,不久病死。老朋友死了,再加上为兰芝的婚事后悔不已,兰芝的爹不久也死了。
就在兰芝一个人苦心经营,铺子刚刚有起色时,王迁回来了,找到兰芝,希望两人把婚事办了,自己把药铺掌管起来。
刘兰芝气得浑身发一抖,拿出王文的遗书让他看,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药铺一个子儿都不给王迁。同时,刘兰芝也明确告诉他,让他自己另开药铺挣钱,到挣得家业了再来迎娶自己。
王迁这下傻了眼,接过药方走了,一生气一咬牙,也真的办起了药铺,他想,你一个女人做得好的,我一个男人还做不好。
可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吃亏,他才发现,做生意并不是那么好做,钱也并不是那么好挣。吃够了亏,还险些进了大狱,王迁踏实多了,在刘记药铺当起了伙计,认认真真干了起来。
两年后的腊月二十几左右,快放年节时,看王迁踏实下来了,兰芝羞答答地同意王迁把婚事办了。新婚之夜,王迁问起药引子,兰芝笑了,道:“秘方不是都给你了吗?”
“那茶叶是怎么回事?”王迁谈起那次在“刘记药铺”前拿到药丸,碾碎,里面出现的茶叶末。兰芝想想,突然“噗嗤”一笑告诉他,那是梅二那小子做药丸时,不慎把茶叶落进去了,做成的药丸报废了,放在那儿的。
王迁红了脸,一直,他都弄不清自己失败的原因。还是兰芝告诉他:“我早猜到了,你用的莲藕汁来路不正。”
原来,这个地方产一种藕,是九眼的,九眼玉露丸是将各种配方研好,与九眼莲藕汁搅拌,三蒸三晒,配成药丸子。可是九眼莲很贵,几乎是常藕的五倍价钱,于是,为了省钱,王迁就改用了平常的藕,以他的想法,什么样的藕汁不是藕汁啊。
兰芝告诉他,九眼莲一性一凉,润痰,清热下火,利肺,是莲中极一品,所以,价钱也高,“听说你的药丸价钱很低,就知道你没用九眼莲,做生意有几个赔本啊?”
王迁的心里,这一刻是心悦诚服,他觉得,说到底,自己还是失败在诚信上,对着秘方,做着假药。看样子,兰芝是做掌柜的料,虽然兰芝是女流,自己在她身上学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