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大罗山上谪仙人,道德文章冠缙绅。
日月声名昭凤阁,风雷号令肃龙门。
经纶世教三才备,黼黻皇猷万象新。
经绩岂同章句客,之乎也者乱其真。
国师道:“轮着贫僧,也有一偈。”援笔遂书,偈曰:中国有圣人,西方岂无佛!世界本团栾,众生自唐突。苦海果茫茫,慈航此时出。愿得桑田头,都成安乐窟。王爷道:“足见佛爷爷慈悲方便。今番该轮到马公公了。”马公公说道:“咱学生也有一首旧诗,聊以适兴,诸公休笑也。”遂援笔书之,诗曰:
海边楼阁梵王家,一水横桥一路斜。
密竹弄风敲璧玉,怪松擎日起龙蛇。
岩猿绕槛偷秋果,石鼎临窗煮露芽。
中有高僧倦迎送,白头无事老烟霞。
王爷道:“好个‘白头无事老烟霞’!我们碌碌,怎么能够。”马公公道:“誊录而已。”王爷道:“今番该到洪公公了。”洪公公道:“咱学生愧不能诗,勉强塞责,诸公见谅何如?”王爷道:“愿闻大教。”洪公公写诗一律,诗曰:
乘槎十万里,萍水问禅林。
地僻春犹住,亭幽草自深。
鸟呼经底字,江纳磐中音。
唱凯归来日,明良会一心。
王爷道:“独出新裁,足征旧养。今番到侯公公了:“侯公公道:“恕僭了!”援笔遂书一律,诗曰:
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
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打人钟。
写毕,说道:“诸公休得见哂,咱学生只是押韵而已。”王爷道:“虽是押韵,临了那一句,却不是‘打人钟’。”侯公公道:“不是‘打人钟’,是个甚么?”王爷道:“是个‘与人同’。”侯公公道:“老先儿,你好差了,现钟不打,倒去炼铜。”王爷道:“今番该到王公公了。”王公公道:“咱学生只是个口号儿,聊记岁月而已。”王爷道:“有来就是好的,哪管甚么口号儿:“王公公援笔遂书一律,诗曰:
上士由山水,中人坐竹水。
王生自有水,平子本留水。
写犹未了,王爷不觉嗄嗄的大笑三声,说道:“老公公,四个‘水’字都来,倒是点水不漏。”王公公道:“王老先生休得见笑。圣人之心有七窍,才会题诗。咱学生只好两三窍儿,故此点水不漏,题得不十分见好:“王爷道:“若有两三窍,也还漏出些水来。点水不漏,只怕还是一窍不通。”王公公道:“教我难漏出些水来,又说是个教书先儿漏皮秀哩!”
道犹未了,番王迎接进朝筵宴。大宴三日,尽欢而别。元帅吩咐开船。王明又请先去,老爷道:“王克新之功第一,记录司明白记来。”王明听知道记功第一,越发有了兴头,一毂碌土囤而去,抬起头来,恰好的又是一个国。
这个国叫做忽鲁谟斯国。王明站起来,一手隐身草,穿街转巷,走一走儿。只见国王叠石为宫,殿高有六七层;平民叠石为屋,高可三五层。厨厕卧室待宾之所,俱在上面,无贵无贱是一样。再走一会,只见撞遇着几个番子。这番子比别的不同,人物修长丰伟,面貌白净,衣冠济楚,颇有些我们中国的气象。再走一会,又看见几个女人。女人却编发四垂,黄漆其顶,两耳挂络索金钱数枚,项下挂宝石、珍珠、珊瑚、细缨络,臂腕脚腿都是金银镯头,两眼两唇,把青石磨水妆点花纹以为美饰,尽好齐整。
再走一会,只见街市上也有行医的,悬一面招牌,说道:“业擅岐黄”。也有卖卜的,悬一面招牌,说道:“卦命通玄”。也有百般技艺,也有百工商贾。再走一会,王明走得肚里有些饿,口里又有些渴,心里想道:“哪里得个碗头酒儿搭一搭倒是好的:“瞻前顾后,并不曾看见个卖酒的招牌。好王明,调转个番舌头,装成个番话语,问走路的说道:“哪里有酒卖哩?”走路的番子说道:“我这国中禁酒,私自造酒,官法弃市。”王明连声叫道:“苦也!苦也!”
又走一会,只见十字街口上人头簇簇,个挨个儿,闹闹吵吵,搅做一团。王明想道:“这些人挤着做甚么?一定是有些缘故。且等我也去挤一挤儿,看是怎么?”一手隐身草,两脚走如飞,挤向前去。原来上千上万的人,围着一个撮抟戏儿的在那里。是个甚么抟戏儿?一个老者,手里牵着一个黑猴头,倒有三尺高。两边摆着两路抟戏架子,架子上都是些鬼脸儿,都是些披挂,都是些槍刀,都是些棍棒。那老者点着鼓儿,敲着锣儿。那猴儿戴一样脸子,穿一样披挂,舞一样兵器。逐样的戴过,逐样的穿过,逐样的舞过。这个还不至紧,到临了之时,凭你是个甚么人,把个帕子蒙着那个猴头的两只眼,蒙得死死的,却凭你是个甚么人,不作声,不作气,照着猴头上打它一下,打了一下,竟自躲到那千万人的中间,平心静气站定了那里,却才解开帕子,放出猴头来。牵猴的老者喝声道:“是哪个打你头来?”猴头就照上照下,有个要寻的意思。老者道:“你去寻他来。”那猴头一爬就爬起来,把这上千上万的人寻一遍,恰好就寻着那个打他的,再不差了半星。试一次,一次不差。试十次,十次不差。就是百次、千次、万次,都是不差。这一段最有些意思。
王明看了,心上倒好喜欢哩!心里也要去试他试儿。却有正务在身,不得功夫,心里就要在这猴头上做个出场。又怕他是个畜牲,人不肯准信。沉吟了一会,拿起隐身草来又走,走到前面,可可的一个空阔所在。又是这等人头簇簇,马头相挨,闹闹吵吵,闹做一块,吵做一坨。王明说道:“这里又围着这等上千上万的人,终不然又是个甚么撮抟戏儿的?”好王明,好耐烦,放下个隐身草,挤上前去,只见人丛里面,又是一个撮抟戏儿的。今番又是个甚么抟戏?这个抟戏,名字叫做弄高竿的,共有七个人:一个人牵只白羝羊,这六个人掮着六根杉木竿子。第一根,只有一丈长。第二根,只有二丈长。第三根,却就有三丈长。第四根,就有四丈长。第五根,就有五丈长。第六根,就有六丈长。一字儿摆在地上。初然问,一个鸣锣,一个击鼓,这五个人歌的歌,舞的舞。歌的有个排儿名,舞的有个架数。歌的歌完,舞的舞罢,却一下锣,一下鼓,齐齐的住了。
这便是个开场,还不至紧。到其后之时,一声锣,一声鼓,第一个人竖起第一根竿子。又是一声锣,一声鼓,牵羊的却牵过那白羝羊来。又是一声锣,一声鼓,那牵羊的口里念念聒聒,手里支支舞舞。又是一声锣,一声鼓,那只羊也照着那个人口儿哼也哼,爪儿动也动。一会儿,锣儿催得紧,鼓儿送得忙,那只羊一毂碌竞走到竿子杪上去了。先只把前面两只蹄子踏着竿子头上,把后面两只蹄子悬在竿子底下。牵羊的站着下面拍一掌,喝声道:“燕双飞!”那只羊在上头,就把那后面两只蹄子笔聿直伸起来,舞了几舞,做个燕双飞。下面拍一掌,喝声道:“莺百啭!”上面就把个文身悬下来,沿着竿子四周围打一荡磨,磨转做个莺百啭。下面拍一掌,喝声道:“左插花!”上面就缩了右脚,单伸着左脚舞儿舞儿,做个左插花。下面拍一掌,喝声道:“右插花!”上面就缩了左脚,单伸着右脚舞几舞儿,做个右插花。下面拍一掌,喝声道:“倒栽葱!上面平白地就掀起两只蹄子来,头朝下,尾巴朝上,做个倒栽葱。下面拍一掌,喝声道:“擎天柱!”上面就换着后两只蹄子,站在竿子上,把前两只蹄子双双的朝着天,做个擎天柱。下面拍一掌,喝声道:“金鸡独立!”上面就缩了三只蹄子,止仲着一只蹄子,直挺挺的站在竿子上,做个金鸡独立。下面拍一掌,喝声道:“枯树盘根!”上面就收了四只蹄子,低了头,倒了尾巴,眠在竿子头,上盘做一坨儿,做个枯树盘根。下面拍一掌,喝声道:“仰天笑!”上面就一毂碌翻转身子来,把脊梁骨粘着竿子上,把四只蹄子对着天,口里咩咩叫,做个仰天笑。下面拍一掌,喝声道:“一窝弓!”上面又一毂碌爬将起来,把四只蹄子站在竿子上,把脊梁骨弹弓一般的弓起来,做个一窝弓。下面拍一掌,喝声道:“雪花盖顶!”上面就平空的跳将起去,离着竿子头上有二三尺之远,旋旋转转,旋一个不了,转一个不休,做个雪花盖顶。下面又是拍一掌,喝声道:“平地一声雷!”上面就扑通的一声响,一下子就吊到竿子头上来。下面一声锣,一声鼓,应一个恰好,做个平地一声雷。这一段有许多的工夫,有许多的架数,原却只是一只羊,晓得人喝,又依着人的口语做出架数来,做得尽有些意思。
王明心里想道:“看这些番蛮不打紧,倒也是个弄鼻子的头儿。”王明看了这一会,却又要走,只见又是一声锣,一声鼓,又是第二个人竖起第二根竿子。这第二根竿子就是二丈多长,牵羊的照旧是念念聒聒,支支舞舞。那只羊照旧是一毂碌爬将上去。牵羊的站在下面,照旧是拍掌喝解数。那只羊在上面,照旧是依着喝声做架数。那羝羊却不在二丈高的竿子上。底下又是一声锣,一声鼓,又是第三个人竖起第三根竿子。这第三根竿子,却就有三丈长。牵羊的照旧是念念聒聒,支支舞舞。那只羊照旧是爬将上去。牵羊的站在下面,照旧是拍掌喝架数。那只羝羊在上面,照旧是依着喝声做架数。周了这些架数,白羝羊却不在三丈高的竿子上?底下又是一声锣,一声鼓,又是第四个人,竖起第四根竿子。第四根竿子就有四丈长,牵羊的照旧是念念聒聒,支支舞舞。那只羊照旧一毂碌爬将上去,牵羊。的站在下面,照旧是喝架数。那羝羊在上面,照旧是依着喝声做架数。周了这些架数,白羝羊却不在四丈高的竿子上?底下又是一声锣,一声鼓,又是第五个人竖起第五根竿子。这第五根竿子,就有五丈长。牵羊的却不是先前那样拍掌喝架数,只喝声道:“再竖起来!”喝声未绝,底下又是一声锣,一声鼓,第六个人竖起第六根竿子。这第六根竿子就有六丈长。牵羊的照旧是念念聒聒,支支舞舞,念了一会,喝声道:“一路功名到白头!”只见那只白羝羊就一毂碌爬到第五根竿子上,刚到了第五根竿子上,脚不停蹄,又是一毂碌就爬到第六根竿子上。到了第六根竿子上,坐还不稳,站还不定,底下又是一声锣,一声鼓,牵羊的喝声道:“噫,那竿子头上的,官高必险,势大必倾,你及早回头罢!”那白羝羊就是知进知退的灵虫儿,只听见一声响,早已掉将下来,睡在地上。掉下羊来,那第六根竿子一齐放下,倒又是一声锣,一声鼓,牵羊的喝声道:“乍哥哥,刀锯在前,你前面可曾伤?”那只羊摇一摇头,伸着前两只蹄子把人看。牵羊的看了,说道:“前面是没有伤。只是你前无所援,好收拾了罢。”那只羊把前两蹄子轻轻的收了。牵羊的又说道:“鼎镬在后,你后面可曾伤么?”那只羊又摇一摇头,伸着后面两只蹄子把人看。牵着的看了,说道:“后面是没有伤。只是你后无所倚,好收拾了罢。”那只羊把后两只蹄子轻轻的又收了。收了之时,又收一下锣,收一下鼓,正要散场。
王明心里想道:“他们散场,我们却好上场。”也拿起隐身草来,撮弄了一会,把第三根竿子一声响,一下子竖起来,竖有三丈之长。那些看抟戏的都不曾看见王明,只说是那根竿子自家竖着,都说道:“竿子跳起来,一定有个缘故,且看他看儿。”看了一会,那根竿子猛然间又是一声响,响声里面就变做颗千叶莲花,一瓣莲花上坐着一个小小的佛菩萨。一会儿,异香喷鼻,细乐喧天,把些看抟戏儿的吓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磕头的磕头,礼拜的礼拜,都说道:“佛爷爷现世,不知主何吉祥?”连那些撮抟戏儿的,吓得抖衣而战,魂不守宫,也来磕头,也来礼拜,也说道:“佛爷现世,却不干弟子之事。弟子们觅食度日,并不曾亵渎圣贤,望乞恕罪!”王明站在一边,倒也好笑,心说道:“只须哄得人动就是好的。”哪里晓得,不但只是哄得人动,连番王都惊动了!
却说番王坐在宫里,只闻得那里异香喷鼻,又且鼓乐喧天,连忙的差下巡捕小番,外面缉访。巡捕得了王令,怎敢有违,径直找到街坊上,细挨细访。却看见这个千叶莲花,千尊佛像,也说是个喜信,飞星跑转宫里,报上番王。番王即时升殿,会集文武百官,说道:“这场异事,不知主何祸福?”当有个总兵官叫做失麻,出班奏道:“这个事原做起,故此就做出这场事来。”番王道:“撮甚么抟戏?”失麻道:“是个弄高竿儿的。”番王道:“弄高竿儿的倒是个节节高,怎么有这场异事?敢是亵渎圣贤,佛爷爷见罪么?”左头目思里,出班奏道:“佛爷爷是个慈悲方寸,他怎么等闲见罪?这还是我王洪福,一定是有胆甚么喜事来,故此佛爷爷发现。”番王道:“这也难凭是个喜事。只是事佛之道,也不敢不谨。我且亲自去,请他到礼拜寺里来安奉。”
番王也是一念之诚,即时步行到街坊上来,只见果真的一棵千叶莲花,一瓣莲花上坐着一尊佛。番王诚惶诚恐,稽首顿首,礼拜皈依,再三祷告。祷告已毕,叫过大小番官计议,怎么样儿请得这棵莲花动?正在计议,未得其便。王明站在一边,心说道:“今番就好收拾,再到寺里去现化他一番。”王明撮撮弄弄,划喇一声响,响声里就不见了莲花,就不见了个佛菩萨,光光的只一根竿子。番王道:“佛爷爷,你若鉴弟子之诚,你却先到寺里。”番王转身到寺里,果然大堂上坐着一尊古佛,脚底下踏着还是千叶莲花。番王不胜之喜,安排香供,又加礼拜一番。
王明坐在上面,说道:“我虽是假弄一尊佛菩萨在这里,却怎么得个言话儿,使番王得知?”正在愁烦,只见番王吩咐左右道:“天色已晚,我就在这里斋戒沐浴,奉祀佛爷爷。你们都要各自精洁。”王明心说道:“瞌困撞着枕头,正是货哩。”到了晚上,番王沐浴。王明又撮一个神通,洗澡盆里即时长出一枝莲花,莲花上就坐着一尊古佛。番王吃了一惊,说道:“佛爷爷,你怎么这等现化?望恕弟子亵渎之罪广及至番王用斋,王明又撮上一个神通,斋菜盘里就长出一枝莲花,莲花上又坐着一尊古佛。番王吃一惊,说道:“佛爷爷,有何祸福?望乞明彰报应!若只是这等现化,弟子就不胜战栗之至!”
到了晚上,番王发烛。王明撮个神通,烛上就长出一枝莲花,莲花上坐着一尊古佛。番王吓得行坐不安,神思不爽,叫左右的安排宿歇罢。番王独宿一房。各番官各照官爵,各宿一房。夜静更深,王明又撮上一个术法。未及鸡鸣,番王披衣而起,到佛爷爷面前来进香礼拜。灯烛交辉,香炉内香烟缭绕。起眼一瞧,上面哪里有个佛爷爷!番王又吃一惊,说道:“怪哉!怪哉!”一齐叫番官来。大小番官起来一瞧,哪里有个佛爷爷!番官们都吃一惊,都说道:“好异事!好异事!”
左头目说道:“我王不要吃惊。小臣夜来得了一梦,梦见佛爷爷走下座来,告咱道:‘不日之间,有个大明国朱皇帝驾下钦差两个元帅,宝船千号,战将千员,雄兵百万,来此西洋抚夷取宝,顺之者吉,逆之者凶。’末后又叮嘱道:‘你可省得么?’小臣当在梦魂里,连忙答应道:‘省得!省得!’”道犹未了,番王道:“寡人夜来也是这等一个梦。”
道犹未了,左头目道:“小臣夜来也是这等一个梦。”道犹未了,众小番官说道:“小臣们夜来也都是这等一个梦。”道犹未了,众小番官说道:“小臣们夜来也都是这等一个梦。”番王道:“佛爷爷明白现化了这许多遭数,托出梦来,又是这许多人数。事在不疑,一定是有个军马临门。不消讲得,只要安排接应就是。”左头目道:“只不知怎么接应?”番王道:“寡人还听得有两句,说是:先前远远的迎接,落后厚厚的进贡。”左头目道:“佛爷慈旨,怎敢有违?依命而行就是。”番王道:“还在速行,迟则有罪。”一面差下文番官二十员,带领民快二百名,驾海梭船十只,水路上往东迎接,一面差小总兵官二十员,带领精兵二百名,骏马二百多匹,旱路上往东迎接。一面着落左右头目,督率大小牙侩,会集番商,贸易番货,以备进贡。一面吩咐厨官,预备水陆奇品,各色杂剧,以备筵宴。一面收拾宫殿,铺茵列褥,座席器皿,海上仙香,以备款待。无一事不预备,无一事不齐整。
王明直到临了,恰才动身,土囤而归。归到船上,见了元帅。元帅道:“今番是个甚么国?”王明道:“是忽鲁谟斯国。”元帅道:“你怎么弄松他来?”王明却把个弄高竿儿、千叶莲花、千尊古佛、礼拜寺,通前彻后,细说一遍。元帅道:“你这都是哪里学来的?”王明道:“是自小儿家传的。”元帅道:“奇哉!奇哉!他道如今怎么接待?”王明又把个番王接待的诚敬,一件件的细说了一遍。元帅道:“这两国都算是你的功劳。”王明道:“小的怎敢指望算做功劳,只说强似刺撒国威逼于他。”
道犹未了,文番官驾的海梭船接着,参见元帅。元帅道:“你们先行,我们宝船随后就到。”宝船到岸,总兵官等接着。精兵二百名,骏马二百匹,刀槍弓箭之类,无不齐备。元帅道:“这也是个武备之国。多亏了王克新这一番纂造之力。”王明道:“朝廷洪福,元帅虎威,小的何力之有!”
道犹未了,番王亲自接着,前后簇拥,仪从甚盛。左一班文番官,右一班武番官,拜见元帅。番王举止有度,言笑不苟。元帅深服他,待之甚厚。番王先归,左头目留后,问宝舢上要些甚么。元帅吩咐传上虎头牌去,开示明白,免得番王犯疑。番王看了虎头牌,晓得宝船上苦无深求,即时备下降书降表,安排进贡礼物。书表已备,礼物已周,先请二位元帅筵宴,大宴三日。元帅告辞回船。番王却进上降表,元帅受下。番王又进上降书,元帅拆封读之,书曰:
忽鲁谟斯国国王沙哈牟谨再拜奉书于大明国钦差征西统兵招讨大元帅麾下:恭惟大明国皇帝陛下,德迈前王,仁敷中宇。虎旗犀甲,韬兵武库之中;桂海冰天,献赆丹墀之下。邦有休符之应,民跻寿域之康。凡属含生,每添爱戴,顷缘分阃,益节招徕。何幸绝壤超荒,共睹霓旌之盛;敢谓凭深负固,苟逃斧钺之诛。用展葵忱,仰祈电察。某不胜激切屏营之至。
书毕,元帅说道:“谦谦君子,拜领何当?”番王又吩咐左右抬过礼物来。元帅道:“但领书表足矣,不劳礼物。”番工道:“不腆之仪,敢烦转敬天朝皇帝,随后还要专官赍礼朝贺。”元帅看见这个番王雍容礼乐,义不容辞,说道:“既承宠锡,不敢不恭。就烦尊从一一送到船上去罢。只借草单来看一看儿。”只见单上计开:
狮子一对,麒麟一对,草上飞一对(大如猫犬,浑身上玳瑁斑,两耳尖黑,性极纯,若狮象等项恶兽见之,即伏于地,乃兽中之王),名马十匹,福禄一对(似驴而花纹可爱),马哈兽一对(角长过身),斗羊十只(前半截毛拖地,后半截如剪净者,角上带牌,人家畜之以斗,故名),驼鸡十只,碧玉枕一对(高五寸,长二尺许),碧玉盘一对(大如斗),玉壶一对,玉盘盏十副,玉插瓶十副,玉八仙一对(高二尺许,极精),玉美人一百(制极精巧,眉目肌理,无不具备),玉狮子一对,玉麒麟一对,玉螭虎十对,红鸦呼三双(珠名),青鸦呼三双,黄鸦呼三双,忽剌石十对,担把碧二十对,祖母剌二对,猫睛二对,大颗珍珠五十枚(大如圆眼,重一钱二三分),珊瑚树十枝(多枝大梗),金珀、珠珀、神珀、蜡珀、水晶器皿(各色不同)、花毯、番丝手巾、十样锦,罗、纱、撒哈剌俱多不载数。
元帅看毕,说道:“礼太多了,足征厚意,感谢不尽。”番王道:“甚不成仪,惶恐惶恐。”元帅辞谢回船,取过礼物,转敬番王。番王再三伸谢,又差头目来请。元帅已自发令开船,彼此不胜缱绻之情。
开船之后,王明又来请先去。天师道:“不可!不可!”元帅道:“怎么不可?”天师道:“夜来贫道剑头上发火,前行主有一凶,故此贫道晓得不可。”元帅道:“既是天师早有凶兆,便不可行。”王明道:“小的前去,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就是。”元帅道:“只是一个可去。少有差失,亏损国威,事非小可,不得不慎。”
毕竟不知前去是个甚么国?主有甚么凶?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