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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尉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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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野营之夜-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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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年,家境迫使我迁居到H县贫穷的乡下来。我料理田产事务,心里却开始怀念以前那种热热闹闹。无拘无束的生活。最难熬的便是要习惯于在完全的孤独中打发秋天和冬天的夜晚。晚饭前还 可以把村长拉过来聊聊,驾车到各处巡视一番,或者,检查一下新的设施,时间好歹还 可以打发过去。但是,每当天色暗下来时,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了。我把柜子里和库房里找到的少数几本书,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管家婆基里洛夫娜所能记得的所有故事,早已对我讲过许多遍了,村妇们唱的歌使我频增惆怅。虽然喝了头痛我开始喝不放糖的果露酒。我得承认,我担心会变成一个借酒浇愁的酒鬼,就是说,痛苦的酒鬼。这号人的先例在我们县里我已经见得够多了。我没有别的邻居,只有两三个"痛苦的"酒鬼。他们一说话就不断打饱嗝和唉声叹气。所以说孤独还 好受些。

有一座富裕的田庄离我们那儿四俄里,是Б伯爵夫人的产业。但是那里只有她的管家驻守,伯爵夫人仅仅在她结婚的那年来过一次,并且只住了不到一个月。可是,在我引退的次年春天,传闻夏天伯爵夫人跟她丈夫要下乡来。实际上,七月初他们就到了。

对于乡下人来说有钱的邻居回乡,简直是非同小可的盛事。财主们和他们的家奴们两个月前直到三年以后还 要谈论这件事。至于我,坦白说,年轻貌美的女邻居到来的消息使我非常兴奋,我急不可待地想见她。因此,在她到达后的第一个礼拜天,吃过午饭后我便驱车去××村拜会他们,作为最近的邻居和最恭驯的仆人向他们作自我推荐。

我被仆人引进伯爵的书房,就去通报。大书房里陈设豪华,靠墙摆着一排书柜,每只书柜上放着一尊青铜胸像,云石壁炉上方镶着一面大镜子,地板上铺上一层绿呢子,然后再铺上一层地毯。在自己寒酸的角落里我跟奢华绝缘,早已不曾见识别人摆阔绰了,因而我竟胆怯起来,等候伯爵的当口,我心中有点忐忑,好一似省里的请愿者恭候部长大人一样。房门打开,走进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汉,仪表堂堂。伯爵走到我面前,神色坦率而友好。我鼓起勇气,正要开口作一下自我介绍,但他抢先说了。我们坐下来。他的谈吐随和而亲切,很快使我解除了怕生的拘谨。我刚好开始恢复常态,伯爵夫人走了进来,我比先前更窘了。她的确是个美人儿。伯爵作了介绍。我想做出落落大方的样子,但是,我越是努力想从容自如,越是显得不自在。他俩为了让我有时间调整自己的情绪和适应新的环境,便自己交谈起来,把我当成纯实的邻人,让我感到不拘礼节了。这时我就在书房里踱来踱去,看看藏书和图画。我不是论绘画的行家,但是有一幅画引起了我的注意。它描绘了瑞士某地的景色,而使我惊讶的不是风景,而是画面上有两个弹孔,那子弹一粒正好打中另一粒。

"好槍法!"我转身对伯爵说。

"对!"他回答,"槍法高明极了。"又继续说:"您的槍法好吗?"

"马马虎虎。"我回答,心里高兴,谈话终于转到我熟悉的话题上来了。"隔三十步距离,开槍打纸牌,不会落空,当然,手槍要用我使惯了的。"

"真的吗?"伯爵夫人说,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可你,亲爱的,隔三十步能够打中纸牌吗?"

"找个时候我们来试试看吧!"伯爵回答,"有时我槍法还 可以,不过,已经有四五年没有摸过槍了。"

"哦!"我说,"我敢打赌,在这种情况下您隔二十步也会射不中纸牌的;手槍要天天练。这一点我有经验。在我们团里,我也算是一个优秀射手。有一回我有几乎一个月没有摸过槍,我的槍拿去修理了。伯爵!您想怎么样?后来我再射击的时候,头一次,隔二十五步射瓶子,我一连三次都没有射中。团里有个骑兵大尉,一个爱逗趣的捣蛋鬼,他正好在场,对我说:'老弟!你的手对瓶子举不起来了。,不!伯爵!不应该放松练习,不然,你会一下子荒废的。我遇到过一名最好的射手,他每天都要练习,至少午饭前练习三次。这成了他的嗜好,似乎每天要喝酒一样。"

伯爵和伯爵夫人见我打开了话匣子,十分高兴。

"那么,他怎样练槍呢?"伯爵问我。

"是这样,伯爵!比方说,他看到一只苍蝇停在墙上……伯爵夫人!您是否觉得可笑吗?上帝作证,那是真的。见到苍蝇,他就大声说:'库兹马!拿槍来!,库兹马便拿给他一枝上好子弹的槍。他啪的一槍,把苍蝇打进墙壁去了。"

"了不起!"伯爵说,"他叫什么名字?"

"叫西尔兀,伯爵!"

"西尔兀!"伯爵叫起来,站起身,"您认识西尔兀吗?"

"怎么不认识!伯爵!他是我的好朋友,在我们团里,都把他当成自己的兄长和同事一样看待。已经五年了,我没有得到他的任何消息。看起来,伯爵您好象认识他的喽?"

"不光认识,还 很熟哩!他是否跟你讲过……不对,我想不会。他没有告诉您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吗?"

"伯爵!您不是指他在舞会上挨了一个浪荡子一个嘴巴那件事吧?"

"他没有告诉您这个浪荡子的名字吗?"

"没有,伯爵!他没有告诉我……哦!伯爵!"我接着说,猜出了真相,"请原谅……我真不知道……难道是您?……"

"就是我,"伯爵带着百般交集的神色说,"那幅被打穿的绘画就是我跟他最后一次会面的纪念……"

"哎呀!我亲爱的!"伯爵夫人说,"看上帝的份上,别说了,我害怕听到那件事。"

"不!"伯爵不同意她的意见,"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他。他知道我怎样侮辱了他的朋友。我要让他知道,西尔兀是怎样报复我的。"伯爵把靠椅挪近我,而我怀着最热烈的好奇心听他说了下面的故事。

"五年前我结婚了……第一个月,即蜜月,我就在这个村子里度过的。我要感谢这幢房子给我保留了平生最幸福的时刻和最沉重的回忆。

"一天傍晚,我和妻子一同骑马出去,她的马不知为什么发烈了。她吓坏了,把缰绳交给我,只好步行回去。我骑马先回到了家。我见到一辆旅行马车在院子里。仆人告诉我,有个人在书房里等我,他不愿说出自己的名子,只简单说明,他找我有事。我便走进这个房间,昏暗中但见一个人,满身灰尘,满脸胡茬,他在这儿的壁炉边站着。我向他走过去,努力辨认他的面貌。

'你认不出我了吗,伯爵?,他说,嗓子颤抖。

'西尔兀!,我叫起来,我得承认,我感到毛发悚然了。

'是这样的,,他接着说,'我还 有权放一槍。我来这儿就是为了放空这一槍。你准备好了吗?,

"他的手槍在裤兜里凸出来。我量了十二步,便站在那个角落里,我请他快点动手,趁我妻子还 没有回家。他拖延时间……要求点上蜡烛。烛拿来了。我关上门,吩咐谁也不让进来,再次请他动手。他拔出手槍,瞄准了……我数着一秒。一秒。又一秒……心里惦记着她……可怕的瞬间过去了!西尔兀放下手槍。

'很遗憾,,他说,'手槍里头装的不是樱桃核……子弹太沉了。我总觉得,我们这不是决斗,而是谋杀:我不习惯向没有武器的人瞄准。咱们从头再来过,看谁先打槍。拈阄吧!,

"我的脑袋里头团团转……好象,我并没有同意他……终于,还 是把另一枝手槍上了子弹。卷了两张字条,他把它们放进那顶我以前打穿了洞的帽子里。我又拈了第一号。

'伯爵,你真象魔鬼一样走红运了。,他说,嘴角上挂着冷笑,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件事。

"直到现在我还 弄不清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也搞不清他用什么办法逼我干那……我放了一槍,打中了这幅画。"(伯爵指了指那幅穿了洞的画,他满脸通红,而伯爵夫人的脸色比她的手绢还 要白,我忍不住叫起来。)

"我放了一槍,"伯爵接着说,"唉!谢天谢地!没有伤人。那当口,西尔兀……他的样子的确吓人,西尔兀向我瞄准。突然间,房门被打开,玛霞跑进房,一声尖叫扑过来,一把把我的脖子抱住。她一来使我的勇气完全恢复了。

'亲爱的,,我对她说,'难道你没看到我们是闹着玩吗?你怎么吓成这个样子?去吧!去喝杯水再到我们这儿来。我要把一位老朋友介绍给你,我的同事。,

"玛霞还 是不相信。'请您告诉我,我丈夫说的是真话吗?,她回过头对可怕的西尔兀说,'他说您跟他开玩笑,这是真的吗?,

"伯爵夫人!他一贯爱开玩笑,,西尔兀回答她说,'有一次他开玩笑赏我一个耳光,还 有一次他开玩笑一槍把我的帽子打穿,刚才又开玩笑不射中我,现在,可轮到我也来开开玩笑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就举槍对我瞄准……竟然在她的面前!玛霞扑倒在他脚下。

'起来!玛霞!别不害臊!,我发狂地叫起来,'而您呢,先生!请别再愚弄这个可怜的女人了,好吗?您到底要不要开槍?,

'不开槍了,,西尔兀回答,'我满意了。我看到你惶恐了,胆怯了。我逼着你对我射击,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你会记得我的。让你的良心裁判你吧!,

"说完他就往外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过身看一眼那幅被我打穿的画,随手对他开一槍,掉头就走了。我妻子昏过去了。佣人也不敢阻拦,只得惶恐地望着他。他走到台阶下,叫一声车夫,还 没等我清醒过来,他就走了。"

伯爵不作声了。就这样,我得知这个故事的结局,它的开头曾经让我惊讶不已。我没曾再见过了这故事的主角。听说,在亚历山大。伊卜西朗吉起义时,西尔兀曾率领一支希腊独立运动战士的队伍,在斯库良诺战役中英勇牺牲了。暴风雪 马蹄践踏厚厚的积雪,

马儿在山包之间飞驰,

看!那边厢有座上帝的教堂,

孤单单,在道路的一旁矗立。

猛然间风雪大作,四野白茫茫的一片,

大雪花一团接一团,从空而降,

一只乌鸦飞越雪橇的上空,抖动翅膀,

盘旋在我们的头顶上,

"呱"的一声,兆头不祥!

马儿匆忙赶路,竖起鬃毛,

凝视漆黑无边的远方……

茹可夫斯基

值得我们纪念的那个时代的1811年末,厚道的加夫里拉。加夫里洛维奇赋闲居住在自己的田庄涅纳拉多沃村。他殷勤好客,和蔼可亲,遐尔闻名。四邻常常上他家吃吃喝喝,跟他夫人玩玩赌五个戈比输赢的波士顿牌,而有的客人来此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看看他的女儿玛利亚。加夫里洛夫娜,一个身材苗条。肤色白净皙的小姐今年十七岁。她被名为有钱的待字姑娘,许多人想猎取她,或者为了自己,或者为了自己的儿子。

玛利亚。加夫里洛夫娜是靠读法国小说受的教育,因此,堕入情网是其必然的结果。她选中的恋爱对象是个穷酸的陆军校尉,那时他正休假住在自己的村子里。不言而喻,这青年男子也燃烧起同样的爱火。但是,两人互相爱恋被女方的父母发现时,便禁止女儿想他,接待他的态度很凶,比接待一个退职陪审员还 不如。

我们的一对恋人书信往来不断,每日幽会在密松林里或古教堂边。他们海誓山盟,抱怨命苦,想出种种计谋。如此这般通信和商量之际,他们得出如下结论:(那当然不在话下)既然我俩缺一便不能活下去,而残忍的父母的死脑筋又阻止咱们的姻缘,那么,能否避开他们呢?妙!这个谋幸福的好主意终于光临了这个年轻人的脑袋瓜,而醉心于罗曼蒂克的玛利亚。加夫里洛夫娜对这个好主意也非常满意。

冬季到了,他们的幽会也就中止,但情书往来却更加频繁了。弗拉基米尔。尼古拉耶维奇在每封信里都乞求她嫁给他,跟他秘密结婚,躲避一些日子,然后双双在双亲脚下跪倒,二老最终肯定会被恋人的英勇的痛苦蛮干行为和不幸的遭遇所感动,包管会对他们说:"孩子们!投到我们怀里来吧!"

玛利亚。加夫里洛夫娜久久拿不定主意。一大堆私奔的计划动摇。终于她同意了如下办法:在指定的一天,她不吃晚饭,借口头疼躲进自己的房间。她的贴身使女本是她的同谋犯。她二人应当穿过屋后的门廊到达花园,花园后面有一辆备好的雪橇,坐上去直奔离涅纳拉多沃村五俄里的冉德林诺村,然后走进教堂,弗拉基米尔会在那里等候她们。

决定命运的那一天前夜,玛利亚。加夫里洛夫娜通宿没有睡觉。她把东西收拾好,包了几件衬衫和衣裙,给她的女友,一位多愁善感的小姐写了一封长信,另一封信给自己的父母。她用最动人的言辞向父母道别,陈述爱情的不可抗拒的来势,恳求父母饶恕她的过失,她在信的结尾写道:如果能允许她来日能匍匐在备亲的父母膝下,那将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时刻。她封好两封信,封口盖上,图章印出两颗燃烧的心和文诌诌的题辞。而后在天亮前她躺倒在床上,打了个盹儿,但是吓死人的幻象不断惊扰她。时不时她浑浑然然觉得,正当她坐上雪橇去结婚的那一刻,他父亲把她止住了,把她在雪地上飞快地横拖过去,然后扔进黑咕隆咚的无底深渊……她头朝下飘下去,心里吓得说不出的难受;时不时她仿仿佛佛又看见弗拉基米尔倒在草地上,一脸惨白,满身血污。他就要死了,说话的声音刺耳揪心,求她跟他赶快结婚……还 有一些不成形的。不连贯的幻象接二连三在她眼前掠过。终于,她从床上爬起来,脸色比平日更加苍白,并且果真头痛了。她的心神不定被父母看出来了,慈爱地关切她,连连探问:"玛霞!你怎么了?病了吗?玛霞!"……这一切,使得她心都要碎了。她尽力安慰他们,想装出快活的样子,但又装得不大象。晚上到了,想到这是在自己家里度过的日子的最后一刻了,她的心紧缩起来。她已经半死不活了,心里暗暗地跟家里人和身边东西一一道别。

开晚饭了,她的心怦怦直跳。她嗓音颤抖地宣布,她一点儿不想吃饭,便离开了父母。父母吻了她,象往常一样给她祝福。她几乎要哭起来。回房后,她两眼汪汪地倒在靠椅里。使女劝她镇定,劝她打起精神来。一切准备停当。再过半个钟头,玛霞就要永远离开这父母的宅子。自己的闺房以及平静的处女生活了……户外起了暴风雪,风在怒吼,百叶窗在抖动,磕碰直响。她觉得,一切都暗藏杀机,兆头不妙。不久宅子里安静下来,都沉沉睡去。玛霞披一条花披肩,穿上暖和的外衣,提上小箱子,出房走到了后门口。使女跟在后面,拿两个包袱。她们进了花园。暴风雪没有平息,风迎面吹来,似乎想挡住这个年轻的女罪犯。她们好不容易走到花园的尽头。雪橇已经在路上等候他们了。马冻僵了,不肯规规矩矩站着。弗拉基米尔的车夫在车轮前面走来走去,勒住马儿。他搀扶小姐和使女坐进雪橇,把包袱和小箱子放好,拽住缰绳,马儿便飞驰起来。好!让我们把小姐交给命运之神和车夫杰廖希卡的赶车技艺去保护,现在回过头来看看咱们的年轻的新郎吧!

弗拉基米尔坐车赶路一整天,早晨他找了冉得林诺村的神父,好不容易才同他谈妥,然后到四邻的地主中间去找证婚人。他去找的第一个人是个退职的骑兵少尉,四十来岁,叫德拉文,这人极其乐意当证婚人。他说这种冒险使他回忆起已逝的美好时光和骠骑兵的恶作剧。他留弗拉基米尔吃午饭,并且要他放心,他包了其他两个证婚人的事。果然,吃罢午饭,便来了一个蓄有唇须。靴子带有踢马刺的土地丈量员施米特,还 有县警察局长的儿子,一个十六岁的小娃娃,他前不久才参加槍骑兵。这两个不但欣然接受弗拉基米尔的请求,甚至还 对天起誓,为他效劳不惜牺牲性命。弗拉基米尔感至深地拥抱了他们,然后回家张罗去了。

天擦黑已经好久了。他向自己信得过的车夫杰廖希卡面授机宜,详详细细布置一番,然后打发他驾起三匹马拉的雪橇去涅纳拉多沃村,再吩咐套好自己的那匹马拉的小雪橇,他不要车夫,自己一个人动身到冉得林诺村去,大概两个钟头以后玛利亚。加夫里洛夫娜也应该到达那里了。他认得路,全程只要二十分钟。

可是,弗拉基米尔刚刚出了村口来到田野上,起风了,暴风雪铺天盖地而来,他啥也看不清了。一分钟工夫,道路就铺满了雪。四周景物全都在昏黄的一团混沌之中消失,但见一片片雪花狂舞,天地浑然一体。弗拉基米尔发觉陷在田里,于是想再赶到路上去,但却白费劲。那匹马瞎忙一气,时而跑上雪堆,时而陷进沟壑,时时翻倒。弗拉基米尔使尽心力,但求不要迷失大方向。他觉得已经过了半个多钟头了,而他还 没有到达冉得林诺村的丛林。又过了十来分钟,丛林还 是没有看见。弗拉基米尔驶过一片沟渠纵横的田野。暴风雪还 没停,天色昏暗。马儿也疲倦了,身上汗流如注,尽管它不时陷进齐腰深的雪里。

终于他觉得,他走的方向不对了。弗拉基米尔刹住雪橇:他开动脑筋,努力回忆和思索,于是断定应当朝右拐。他便掉转雪橇朝右赶去。那匹马敷衍塞责,挪动步子。他在路上足足花了一个钟头。冉得林诺村应该离这儿不远了。他走着,走着,田野没个尽头。到处是雪堆和沟壕,雪橇时时翻倒,他还 得时时把它扶起来。时间在消逝。弗拉基米尔着实不安了。

终于他看到那边厢有个黑黑的东西。弗拉基米尔便转到那边去。等他走近一看,原来是一片林子。谢天谢地!他想,现在可总算快到了。他顺着林子走,一心想立即走上他熟悉的道路,或者绕过林子:它后面就是得林诺村。他很快便上了路,驶进冬季落叶的树林的陰影里了。狂风在这里不能逞强,道路平坦,马儿长了气力,而弗拉基米尔也宽心了。

他走着,走着,而还 是看不见冉得林诺村,树林没个尽头。弗拉基米尔恐惶地看到,他走进了一片陌生的森林。他绝望了。他打马,那匹可怜的畜牲放开腿奔跑,可很快就慢下来,一刻钟以后就一步一步拖着他走了,不管倒霉的弗拉基米尔怎样使劲都是没用的。

树木渐渐稀疏了,弗拉基米尔出了森林,冉得林诺还 是看不见。这时几乎快到半夜了。泪水从他眼眶里溢出来,他放马信步走去。这时风雪平息了,乌云消散,他面前展现一派平川,上面铺了一层波浪起伏的洁白的地毯。夜色格外明净。他望见有个小村庄在不远处,零零落落约莫四五家农舍。弗拉基米尔的雪橇向村子驶去。到了第一家茅屋旁边,他跳下雪橇,跑到窗前就动手敲打。过了几分钟农舍的百叶窗开了,一个老头伸出一大把白胡须。

"干啥?"

"冉得林诺村离这儿远不远?"

"你是问冉得林诺村远不远?"

"对!对!还 远不远?"

"不太远,大约十俄里。"

听了这个话,弗拉基米尔一把揪着自己的头发愣住了,好像被判了死刑的人。

"你从哪里来?"老头接下去说。弗拉基米尔已经懒得回答他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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