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
"您何以敢对我说'且慢,?"
"大人!我说了:'且慢!"
同一个精神本能之中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凝固不动的思想,正如同两个物体不可能同时占住物质世界的同一空间一样。三点。七点。爱司这三张牌迅即遮住了格尔曼脑子里的死老太婆的形象。三点。七点。爱司不离他的脑瓜,挂在他的嘴唇上。见到一位年轻的女郎,他就说:"身材多苗条啊!真是个红心三点。"有人问他:"几点钟了?"他回答:"差五分七点"。每一位大腹翩翩的汉子在他眼里便是一个爱司。他在梦中也紧紧追随三点。七点。爱司。能幻化成无奇不有的物象:三点开成三朵火红的石榴花,七点变成哥特式的拱门,爱司却原来是一只伟大的蜘蛛。千顾万虑集中到一点:赶快利用这珍贵的秘密。已经打算退休的他,已经计划出门远游了。他已经盘算去巴黎公开的赌场上大显身手,借诱人的命运女神的无边法力捞它一大把钱财。一个偶然的机会使他避免了可怕的奔波劳碌。
由著名的切卡林斯基担任主席的一个阔佬赌待协会在莫斯科成立。此人在赌场混了一辈子,曾经挣过一百万,赢回来的是期票,输出去的却是现金。他积累十年之经验,因而赢得了同伴们的信赖,他门招天下客,厨师手艺强,为人谦逊,性情爽快,因而受到别人尊敬。这时他来到了彼得堡。年青人簇拥到他那儿,为了赌牌而忘了跳舞,宁可牺牲跟美人儿的调情,甘愿拜倒在法老的驾前。纳鲁莫夫把格尔曼带到了他那儿。
他们走过几间豪华的厅堂,其间有一群文质彬彬的侍者殷勤伺候。有几位将军和枢密院顾问官在玩惠斯特。瘫大花缎沙发上的许多年轻人,在吃冰淇凌和抽烟斗。客厅里长桌旁围了二十来个赌徒,主人坐在当中做庄,正在发牌。他六十来岁,有着令人敬重的外表,满头银发,富泰和气色很正的脸透露出他心地善良;一双很有神的眼睛,总带着机敏活泼的笑意。纳鲁莫夫把格尔曼介绍给他。切卡林斯基友好地跟他握手,请他不必客气,然后继续发牌。
这一局拖延了很久,桌上摆了三十多张牌。
切卡林斯基每次发完牌都等一等,好让赌家有时间清好自己的牌,然后他记下输数,认真听取他们的意见,更加认真地抚平被别人漫不经心的手折坏了的牌角,就又准备第二圈发牌。
"请给我一张牌。"格尔曼说,同时从一位也在赌钱的肥胖的先生背后探出一只手。切卡林斯基笑一笑默默地点点头,意思是说:怎能不同意?纳鲁莫夫微笑着祝贺长时期无所作为的格尔曼以后开了戒,祝贺他旗开得胜。
"押了!"格尔曼说,用粉笔把赌注写在牌上。
"请问多少!"庄家收收眉头问。
"四万七千。"格尔曼回答。
听了这话,一瞬间一个个脑袋都转过来,格尔曼被一个个转过来的脑袋上的一双双眼睛盯住了。"他发疯了!"纳鲁莫夫想。
"请允许我告诉您,"切卡林斯基说,脸上依旧露出微笑,"您下的注很大。这儿还 没有人孤注一掷超过二百七十五卢布哩!"
"怎么?"格尔曼反问道,"难道你不敢开?"
切卡林斯基对他一鞠躬,谦逊地表示同意。
"不过,我得向您报告,"他说,"为了赢得朋友们的信赖,我赌钱只赌现金。从我这方面说,当然,我完全相信您的一句话,但是,为了赌场规矩和计算方便起见,请您即刻把现金押在牌上。"
格尔曼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支票交给切卡林斯基。他看了一眼,把支票押在格尔曼的那张牌上。
他动手开牌,右边是九点,左边三点。
"赢了!"格尔曼说,出示自己的牌。
赌客之间涌起一阵低声的喧嚣。切卡林斯基皱一皱眉头,随即又微笑。
"您就要收款吗?"他问格尔曼。
"叨光。"
切卡林斯基从兜里掏出几张银行支票,当场付清。格尔曼收了钱,立即离开桌子。纳鲁莫夫还 没清醒过来,格尔曼喝了一杯柠檬水就回家去了。第二天晚上他又到了切卡林斯基那里。主人在发牌,格尔曼走到桌子旁,赌客们马上让出一个位子给他。切卡林斯基向他亲切地点点头。
格尔曼等到新的一局开始,摸了一张牌,把四万七千和昨晚赢的款子全都押上去。
切卡林斯基动手开牌,右边是贾克,左边是七点。
大家"哎呀"一声惊叹。切卡林斯基的心被吓慌了。他数了九万四千卢布递交格尔曼。格尔曼收了钱,无动于衷,当即离开。
下一晚格尔曼又来到桌旁,大伙儿都在等他。将军们和枢密院顾问官们放下手中的牌不打,都来观看一场如此非凡的赌博。年青军官们从沙发上跳将起来。全体堂倌都集中到了客厅里。大伙儿围着格尔曼。其余的赌客都不摊牌了,焦虑地等待着,看看如何了结这桩公案。格尔曼站在桌子旁边,面对一脸惨白。但仍然笑容可掬的切卡林斯基,准备跟他一决雌雄。他两个人每人都拆封一副新的纸牌。切卡林斯基洗牌。格尔曼摸了一张牌放下,把一沓钞票押在上面。这倒真象一场决斗。四周鸦雀无声。
切卡林斯基动手开牌,手发抖。右边是皇后,左边是爱司。
"爱司赢了!"格尔曼说,揭开自己那张牌。
"您的皇后输了。"切卡林斯基和和气气地说。
格尔曼浑身一颤。真的,他手里的是黑桃皇后而没有爱司。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真不明白,他怎么会押错一张牌。
这时他觉得,黑桃皇后眯起眼睛对他朝笑。何等相似啊!他被吓着了。
"这个老太婆!"他大叫一声,失魂落魄。
切卡林斯基伸手把赢的钞票抹过来,格尔曼站着不动。他离开桌子,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喧哗。"赌得有气魄!"赌客们说。切卡林斯基重新洗牌:赌局照常进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