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妈妈死了之后,我就很怕我的爸爸。他经常喝酒,然后醉醺醺的把我姐姐打个死去活来。我很怕他连我也一起打。在我眼里,爸爸就好象是个干燥的火药桶,我永远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爆炸,他一旦爆炸,就是我的世界末日。
可是他好象把所有的火药都倾泄在姐姐身上,他从来没打过我,有一次他给我钱让我买烟,路上碰见推冰箱卖雪糕的,我嘴馋就买了一支,却不够钱买烟了。我不知道怎样交差,在外面躲了一天,半夜爬墙回家,爸爸就在客厅等我。我以为自己要挨打了,谁知他不仅没打我,还给我热了晚饭吃。他问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就笑了。他说,如果我想吃雪糕就告诉他,要多少有多少。
我不仅对他的宽容没有感激,反而更加害怕,就好象在电影里面看到日本鬼子对中国小孩说“小孩,你的吃糖”一样,魔鬼的宽容往往比他的残暴更可怕。
姐姐比我大三岁,她不上学,一天到晚就知道干活。自从我上学之后,她就每天接送我。我很感激她。上学的路上有座小桥,一下暴雨三年级以下的孩子就要等家长来接他们,因为怕被冲进河里。只有我,可以在放学后第一时间趴在姐姐背上回家。
后来情况有了改变,在我和小强打架之后,他到处造谣,说我姐姐是个孽种,不是我爸爸的女儿,是我妈跟别人生的。每次姐姐接送我的时候,就有一帮人起哄。我经常和他们打架,姐姐就拉着我,怕我挨揍。我给小强说:“早晚有一天我捅了你!你等着!”
他们老是那么说,我自然也有了疑问,爸爸自然是我不敢问的,姐姐也不正面回答我,她说等长大了再告诉我。
童年的恐怖难以描绘,经常在一个个漆黑的夜晚,爸爸将我锁在卧室,然后客厅传来姐姐的哀叫以及摔东西以及肉体被击打的声音,最可怕的是爸爸象炸雷一般的嚎叫。每次爸爸叫的分贝和频率都提高的时候,姐姐的哀叫也会跟着歇斯底里起来,各种东西都会发出一种被摧毁的声音,仿佛要出人命了。我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一直是站在姐姐这边的,因为姐姐对我真的是无微不至,她又那么漂亮。她总是任着我的性子来,象自己的心肝一样的疼我。每次她被爸爸打完了,她总是红着眼睛问我饿不饿,然后一边揉着自己的伤口,一边抽泣着,一边给我作我最爱吃的煎鸡蛋。爸爸总会在打完人之后再打呼噜。
每次姐姐煎好鸡蛋,我总会让她吃第一口。那是我唯一能够作的,就是:将她为我的付出抽出一点回报给她自己。
每个夜晚我写作业,姐姐总会帮我铺床,给我端水,或者帮我摇蒲扇,我的作业快作完了,她就端来洗脚水给我洗脚。可以说,除了写作业,其他什么事情都不用我作。
后来我上了初中,渐渐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中途妈妈跟别人私奔过,回来的时候就有了姐姐,然后才有我。我和姐姐是同母异父的姐弟。爸爸一开始经常打妈妈,妈妈死了,他就把气撒在姐姐身上。虽然姐姐的身份不怎么光彩,可我认为姐姐没作什么坏事,她人又好,爸爸打她是不对的。
由于个头猛蹿,我也敢于和爸爸顶嘴,帮姐姐讨还公道。可当我不在家的时候,姐姐的命运仍旧无法改变。有一次我看见姐姐给我煎鸡蛋的时候,左胳膊的血流个不停。我哭了,我发狠说:“现在我打不过他,等我长大了你看他还敢打你不!”姐姐哭了,她抱着我的头说:“别怪咱爸,傻小子。”
那个时候我们家电视都是黑白的。我的同桌上课经常玩一个小型电子游戏机,我一时贪念,给他偷了。他知道是我偷的,带他爸爸找上门来。爸爸不在家,姐姐就出面和他们吵。我在卧室担惊受怕的。
姐姐说:“我弟弟决不会偷你们东西,我们家不出小偷!”
我趴窗上偷偷看,周围已经有很多看热闹的人,姐姐被大家指指点点,瘦弱的背影显得很可怜。
我同桌说:“你弟弟就是小偷!你们全家都是小偷!”
姐姐被激怒了,她冲上去和我同桌扭打在一起,旁观者一片哄笑。
我从枕头底下摸出游戏机,推开门扔在地上:“不就是一个游戏机吗?老子不希罕!”
姐姐睁大眼睛看着被摔坏的游戏机,然后转头,慢慢的跪在同桌爸爸跟前,向他认错。
同桌大声嚷嚷:“说了你们家出小偷,还不承认!”他爸爸推了他一把,说:“算了算了,还了就行了。”
回家之后,姐姐拿笤帚把我打了一顿,这是她第一次打我。打一下,她就哭一句,我不还嘴,只是暗暗告诉自己以后决不再偷东西。
几天之后,姐姐变戏法般的给我买了个小游戏机。是用她自己攒的钱买的。她告诉我,缺什么,向姐姐要,姐姐有的都会给,但不能要别人的。
这事情被爸爸知道了,虽然游戏机就是几十块的东西,可他还是埋怨姐姐败家,又把她打了一顿。当时我在学校,回来之后听说了我就要找爸爸算帐,被姐姐劝住了。后来,那游戏机我一直收藏着,即使以后有了电脑,我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玩里面的俄罗斯方块。
清楚的记得14岁的时候,我目睹了一件大事!姐姐洗澡的时候,我正要睡觉,听见姐姐在浴室大喊不要,我就爬起来,趴浴室门缝上看。
眼前的景象让我吃惊,却无法拒绝。我看见爸爸和姐姐赤身裸体,姐姐不停的挣扎。我也许应该退门制止的,但另外一种想法却让我呆呆的继续作观众,我想看看男女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永远忘不了,我脸腮通红,呼吸急促,下体直直的竖起,看自己的姐姐怎样被自己的父亲强暴的那个晚上。
那晚我一直没有睡觉。羞愧和兴奋,愤怒和麻木,各种复杂的情绪充斥了我的大脑。那时我对班级里面几个女孩是有想法的,可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想法。从那个晚上之后,我的欲念清晰起来。
初中的作业更多,姐姐要陪我到更晚,到了爸爸熟睡之后,我对姐姐的身体有了想法。我双腿狡在一起,局促不安。我的心跳比那天晚上还要剧烈,因为我预感,只要我要,姐姐一定会给。
姐姐当然会注意到我的尴尬。她问我怎么了,我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上来。我不大敢看她,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当姐姐靠近我想问我个究竟的时候,我鼓足勇气一手抓住她的乳房,她吃了一惊,我楞在椅子上很紧张的看着她的表情,只要她发火或者拒绝我一定会逃到被窝里面睡觉,并一辈子都不再作这种想法。
可是她的表情却从吃惊慢慢变得平静,在灯光的照耀下,她的脸庞就好象公园里雕刻的女神一样圣洁。我立刻泄了底气,慢慢的低下头,手慢慢松开。
手背一热,我一抬头,姐姐咬着嘴唇,把我的手按在她身上,她心跳的也很厉害。这回轮到我吃惊了,但是姐姐的举动的确给了我勇气,我什么也不顾了。
那天晚上一直被我认为是我生平最快乐的一个夜晚。我好象躺在一个温暖的棉花堆里,暖洋洋的阳光晒在我身上,无比惬意。
“姐姐,你会永远和我这样吗?”我问。
“姐姐说了,想要什么,向姐姐拿,不要别人的。”姐姐说。
“姐姐,我想娶你作老婆。”我兴奋的说。
“傻小子,我们不能作夫妻的,我是你姐姐。”姐姐说。
“我才不管呢!老婆应该是男人最喜欢的女人,姐姐,我最喜欢你,所以一定要你作老婆。”我说。
“你说的是真的吗?”姐姐问。
“真的,我们可以搬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这样,就没有人在乎我们是不是姐弟了。姐姐,其实我早看出来你喜欢我了……”那天晚上我说过的所有的话,也是自从我会开口说话以来最舒心最过瘾的一次。
人生最开心的说话,往往就是把害羞的,甚至是带有罪恶感的话毫无保留的倾诉出来。
从此之后,日子变的不同,我觉得自己活的很滋润。只要我说声“姐姐,我想要”,我就能从姐姐那里得到男人的快乐。
爸爸也不象以前那么打姐姐了。随着我身高和饭量的增加,我在家里的地位也急速上升,有些事情爸爸甚至要和我商量。我告诉他,不要打我姐姐,否则我永远也不回这个家。作男人的一切快感都被我轻易的找到,以前是姐姐保护我,今天终于轮到我保护姐姐,不,是保护我的老婆。日子过的飞快,我要上离我家有三十多公里远的高中了。
姐问我:“你现在是把我当姐姐看,还是当老婆看?”
这个问题很让我为难,其实,我很后悔自己作过的一切,无论如何,乱伦的行为都是不能被容许的。可是,如果我抛开姐姐不管,我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于是我回答:“既当姐姐,又当老婆。”
姐姐低头说:“这些年来,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以后会更少。姐姐怕。”
我拉起她的双手轻轻的吻着,说:“我是姐姐一手调教大的,姐姐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永远都记得我的原则:想要什么,问姐姐要,不要别人的。”
姐姐把头埋在我胸口,哭湿了我的胸襟。突然我觉得姐姐很可怜,虽然已经没有人打她了,但她一手带大的弟弟已经是她无法掌控的了,除了给爸爸擦身时抬起爸爸的四肢,她几乎不能决定一切,这种活法是可怕的。
终于来到了梦中的北京,从一开始初到大城市的兴奋,到最后习以为常的说北京破,自己的眼界越来越开阔。
姐姐不认得多少字,我根本无法与她通信,更不用说网上聊天什么的。想家的时候,我唯有摸出她给我的小游戏机玩。
有些东西压抑久了,就要想办法释放。我上初中的时候经常给姐姐写情诗的,所以我就参加了一个文学社,跟着那些满嘴风花雪月的人随便咧咧几句。
在文学社认识了一个漂亮的女孩,那是和姐姐不同的漂亮。如果姐姐的漂亮要感谢上帝的智慧,那么那个女孩的漂亮要感谢人类的智慧----她总是会利用得体的衣服和淡淡的胭脂把自己塑造的象艺术品。
她叫芳菲,她对我的吸引力来源于她的眼神和智慧。她的英文很好,在她面前我总是心旷神怡,感觉好象掉进一个蜜罐,可以忘记一切,忽略一切。
她很喜欢诗歌,这就是我一个穷小子能压倒她难以计数的追求者离她最近的原因。她说我的诗歌有一种赤裸的真实感,细品起来让人掉泪,就好象从伤口里渗出的鲜血一样真实。
有些东西来了是挡不住的。我,与她坠入爱河。
其实我的头脑仍然很清醒,我知道,我和姐姐之间早已经退化成亲情。我知道,这两个女人之间的交锋在所难免。为了保护姐姐,我一直给芳菲讲述我姐姐小时候如何保护我的故事,只是有很多无法开口的东西我隐瞒了。
我告诉她,姐姐是世界上最委屈的人,为我付出最多的人,就算姐姐当众骂我,甚至要我的命我都心甘情愿。作为我的女朋友,必须尊重,忍让,甚至纵容我的姐姐。而芳菲是我最爱的人,除了和我一起体谅我的姐姐,其余的我可以全听她的。
我知道,将来,姐姐对她的敌意不可避免。我认为我的决定是对的,我并不是因为距离而不爱姐姐了,或许距离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最根本的是我不能再作乱伦的事情,是我的长大,我的懂事让我不能再爱姐姐了。我希望姐姐能够理解我。
终于,在大三那年我把芳菲带回了家。虽然穷困让我有些自卑,不过家的整洁干净却让我心情明快。姐姐的双手就象天使一样,即便是烂泥经过她的手都会有生命力,漂亮起来,精彩起来。
在芳菲来我家之前,我不敢跟姐姐明说,但我暗示过。那些姐姐未必听懂了的暗示是我的救命稻草和盾牌,它不至于让我的良心过于不安。
在我向姐姐介绍完芳菲的身份之后,姐姐的脸色马上就白了,她摔下手上的东西就出去了,留下我和芳菲尴尬的楞在原地。
犹豫了半天我追出去喊她,她头也不回的说要割点肉,我赶忙说我帮你割,她还是不回头。
晚上吃饭,姐姐把做好的红烧肉一块一块夹给我,我连忙也夹起一块放到她碗里,然后再夹一块给芳菲。
姐姐见状,手拿筷子停在半空,用眼白狠狠的瞪着我,突然,她一把放下筷子,向后一踢凳子就走出厨房。
桌上的碗碟颤抖了半天。我和芳菲面面相觑。
我支吾了半天想解释一下,芳菲粉嘴一嘟说:“我就不信了!我连你姐姐这关都过不了!你别以为我从小娇生惯养,我干活也是不含糊的,不得到你姐姐的认可,我就不回家了!”
第二天,姐姐做饭,芳菲要帮手。姐姐拦住她说:“你起来,让我作,你不知道我弟弟的口味。”说这些话的时候姐姐始终盯着锅碗瓢盆,没看芳菲一眼,也没看我一眼。
芳菲四下看看,又抓起笤帚扫地,姐姐过去一把夺下她的笤帚说:“你和我弟弟出去走走吧!现在扫地,灰尘全掉菜里了。”
吃饭的时候,芳菲假装要上厕所,其实她溜到厨房刷锅去了。
吃过饭之后,姐姐端着铝锅走到我们面前:“谁刷的锅?!怎么一点都不干净!”
芳菲说:“我。”
姐姐冷冷的说:“你和我弟弟一样,手比较拙,不适合干活。”
芳菲尴尬了老半天。晚上向我抱怨:“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受这么多气!”
我只好找我姐姐谈一谈,希望她对芳菲的态度可以改观。可是她劈头盖脸的先问了我一句:“你有什么事吗?我很忙,有事快说。”
我嘴唇动了半天,最终还是把话咽到肚子里。
芳菲把目标又瞄向我爸爸,自告奋勇喂爸爸吃饭。可是姐姐来了一句:“我爸爸身体很差,万一出事你担着?”
听到这话我狠狠的挥了一下手表示了不满,姐姐接着说:“怎么?我说的不对?”
晚上谈天,姐姐总给芳菲说我小时候如何听她的话,我很紧张,怕她把我作的一些错事也抖出来。
终于有一天晚上,芳菲对我发火了,她说她要回家。我劝了劝她,然后打算明天去买车票。
深夜,我听见姐姐在呼唤“弟弟,弟弟………”
我张开眼睛,芳菲也醒了。
“你姐姐声音不对劲。”她说。
“我也听出来了。”我赶忙披了衣服胡乱踢上鞋子跑进姐姐房间拉开灯。
姐姐脸色惨白,嘴唇发青。我差点就晕厥过去,因为白天她还是好好的。
她一声一声呼唤着我,眼里全是泪水,哭声卡在嗓子眼里。芳菲也跟了进来,她也愣住了。
“姐,你怎么了姐?”我急切的唤她,芳菲也在唤她。
“姐,你坚持住,我送你去医院!”我哭着说。
“别,别……不用了…”姐姐咳嗽两声,“把,我的荷包拿过来……”
我赶紧照她的吩咐作。
姐姐摸索半天,从里面取出一块枕巾,上面绣了一对鸳鸯。
“这是,我送给,你们的……总算还有时间,弄完。”姐姐用青紫的嘴唇艰难的说话。
“姐,姐,咱们去医院,听话,姐……”我几乎没有力气说话了。
“菲,菲……”
“我在,姐姐。”芳菲坐床上握住姐姐的手。
“我弟弟,就交给你了……他是我,带大的。他什么都是我教的。你放心吧,他是好人。就是,就是脾气不好,有时强出头,你帮我,管她……”
“我知道了,姐,我知道了,姐…………”芳菲左手捂住嘴唇,眼泪簌簌的落下来。
“他是我带大的,他是我带大的,他是我带大的………”姐姐喃喃的说,“他是我带大的……”
我背着姐姐向医院的方向没命的跑,姐姐的腮很凉,贴在我的耳朵上,我听见她呼唤我的名字,还含混不清的喊妈妈,我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跑,跑过童年我放学经过的街道,跑过那早已经被翻新的小桥,我感觉姐姐的唇好象在我耳朵上亲了一下,接着她的头就垂了下去,随着我的步伐上下颠簸……
我的姐姐去了。
我的姐姐去了。
我少年时代的老婆去了。
去得那么突然,那么安静。
多年之后,我和芳菲分手了,爸爸也离开了我。我独自一人流浪在新的城市。
多少人,多少事,被埋葬在记忆中,对的,错的,美的,丑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孔,时时刻刻都围绕在我身旁,走到哪里我都不会感到寂寞。
有些事情,开始就注定了结局,然而,我们不得不实践一次,直到头破血流,亲身鉴证世间有些路,是走不通的。
前天我梦见姐姐了,她说她要投胎了,好象是作一个商人的女儿。我伸手去抓她,没抓到,就醒了。我想起我和她一起走过的路,一起睡过的房间。那些地方,只能活在我的记忆里,在现实中,一切都变了样子了………
记得那年,母亲突然在某天离开家后再也没有回来。两年后父亲给我找了一个继母。第一次见继母,我从内心有一种排斥感,漠然地看着她一声不吭。
继母一阵尴尬后,从身后拉出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小梅,这是你弟弟,去跟弟弟玩。”小梅怯怯地走到我面前,细声细气地说:“弟弟,以后我们一块儿去上学。”我欢喜起来,拿出各种自制的玩具给她玩。
自此,小梅就与我们生活在一起。我俩手牵手一起去上学,一起玩耍,很快就亲如姐弟。我们家住在乡下,只有两间狭小而破烂的房子,父亲与继母住一间,我与小梅住另一间。我们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晚上我俩就睡在一起,每天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由于小梅的关系,我对继母也亲近起来。继母俨然把我当成了亲儿子,在家里一点也不避讳。一个夏天的夜晚,我推开门,看见继母坐在澡盆中洗澡,她对我笑笑,不慌不忙地直起身,也不避我就在房间里换衣服。我的脸红了,虽说当时我并不是很懂事,但还是觉得十分难堪。
那天晚上,我坚决不与小梅睡一张床。我很想说:“因为我是男孩,不可以与女孩睡一块的。”但我没敢说。在农村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况家里也找不出另一张床。
坚持到最后,我还是委屈地爬到床的另一头睡下,缩成很小的一团,尽量避免接触到小梅的身体。我知道小梅终会长大成一个大女孩的,像继母一样,所有的女性特征都会在身体上显示出来,这让我心里很别扭。
18岁那年,我与小梅都考取了本省的专科学校,两所学校相隔不是很远。这时小梅真的变成了一个大姑娘,胸前的双乳耸立着,身材苗条而丰满,看见她我的心就怦怦跳个不停。我们的家境早已有了变化,房子已翻新,我与小梅各自拥有自己的房间。
那年的暑期似乎显得格外漫长,待乡下“双抢”过后,一切就归于平静。夏天很炎热,家里没有电风扇,晚上家人都到院里纳凉,在地上铺几条竹席,躺在竹席上谈天说地。
夜很深了,父母都睡着了,我与小梅怎么也睡不着,在黑暗中互相注视了起来。良久,小梅试着把手伸过来,我抓住久久不松开。我与小梅都发出了轻微的喘息声。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闷了很久的天空终于下起了大雨。听着雷鸣与雨声,看着划过夜空的闪电,我辗转难眠。天气已凉爽了,我内心的燥热却愈加猛烈起来。突然,我清楚地听见小梅拉开房门的声音,心跳立刻就加速了。
小梅轻轻推门进来,走到我的床前,我用手一拉,她就倒在了我的床上。小梅说:“弟弟,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煎熬了。”我们翻滚在一起,忘记了人伦与道德,只剩下欲望之火在熊熊燃烧。
第二天,我与小梅各自都怀有一种罪孽感,互相不敢看一眼。但我们必须瞒住父母,也必须瞒住村里所有的人,因为所有的人都不会认可我们的恋情。
情欲之火愈烧愈烈,我们就如同吸上了毒一样,愈是想摆脱愈是无法摆脱。虽然我们都怀有深深的罪孽感,但情欲之火一次次摧毁了我们胸中的堡垒。
小梅时常梦呓般地问我:“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呀?我们这样做对得起父母亲么?我们为什么会这样?你又为什么是我的弟弟呢?”
小梅在这样的自责中泪流满面。我亦如此。自己的存在简直就是一种罪恶,我与小梅就时刻处于这种既绝望又亢奋的精神状态里。
开学的日子终于到了,我与小梅匆匆地踏上了去学校的列车。回到学校后,小梅就没有再到我这儿来了。我们都在努力回避,让自己在这种自我折磨中痛苦挣扎。过年的时候我没有回家,小梅一个人回家了,并在父母面前为我编造了一个不回家的理由。
三年之后,我与小梅都从各自的学校毕业,待在家里等待分配通知书。在那漫长的等待时间里,我与小梅情不自禁地又有了越轨行为。
一个晚上,当欲望又一次战胜了理智,我与小梅拥抱在一起时,突然听到继母猛烈的咳嗽声。我们惊呆了,再也无法在母亲面前隐瞒一切了……
我婶婶丰乳肥臀模样也俊俏,在我们当地是出名的漂亮,我叔叔因此虽然在外面打工累死累活,却总是笑呵呵的,他到现在也觉得自己的命好。当时我也有一米六几了,和婶婶差不多高,我继承了我们家的优良传统。
有一件事藏在心里很久了,都没有说出来过,今天我要讲一下我的婶婶,我和婶婶的性故事。
也长得还算不错。婶婶一直都很喜欢我,当然是长辈对晚辈的那种喜欢,因为她是看着我长大的。放暑假了,我常常在屋后的竹林下乘凉看书,那时候我对男女之事已经有了点了解,而这正是来源于我所看的那些小说。这天我正被小说中的一段色情细节迷住了,连婶婶叫我,我居然也没有听到,她生气地抢过我的书说:看的什么,那么专心?我急忙伸手去回抢。
结果我的动作让她更加好奇,笑嘻嘻地推开我看了起来。看了一段她就楞住了,说,哪儿来的?我面红耳赤地说是借的。她说我不管你是借的还是买的,没收了,谁让你看这种书的。说完转身走了。我知道婶婶是刀子嘴豆腐心,只要我多给她做点事,他就会还给我的。
所以在这以后的几天我总是帮她做这做那,甚至在她乘凉时给她打扇,弄得我满头大汗,可是她还是不还给我,我妈笑骂我对妈还不如对婶婶好,男人都不是东西,一见到漂亮的连妈都忘记了。
婶婶脸红着回敬说,看来大嫂得娶儿媳了,我这模样行吗?父母不在时,我悄悄对婶婶说,千万别让他们知道啊!婶婶笑盈盈地说什么啊?我说就是书的事情啊!婶婶说什么书啊?我简直急得要哭了,婶婶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看,要看就看读的书啊!好啊,我暂时不说,看你的表现了。
隔天我的表现机会就来了,村里的一个小孩把堂妹打哭了,我当然义不容辞,伸手扇了那家伙两耳光,我带着堂妹回来正向婶婶表功时,那家伙领着他父母来了,这下好了,人家的理由是我是个大人了,为什么欺侮小孩子。婶婶急忙说我虽然是长高了,可是还只有那么点岁数,不懂事。
最后道了歉才算了事,我日哟。这天在池塘游泳,一个伙伴高叫狗娃儿长毛了狗娃儿长毛了,我羞愤地追打他,他躲到池塘边他妈那儿去,我追过去,他妈笑嘻嘻地对也在洗衣服的婶婶说,你家狗娃儿还真长毛了哟。婶婶瞄了我的东西一眼笑了笑。那女人伸过头对婶婶悄悄说了句什么。
婶婶笑着打了她一下,对我说,过去。我于是只好乖乖地听话。七月的天气确实是酷热万分,我家旁边的池塘不久就被太阳晒得快干了,井水早已枯竭了,满院子的人纷纷挑着桶到十几里外的邻村去挑水用。虽然这种情况以前也遇到过,可是那时基本不关我什么事,现在我长高了长壮了,于是很自然地和父母一起挑起了水桶。
尽管我挑一桶水要比别人多用一倍的时间,可是几天下来,还是累得我受不了。父母看我可怜,只得给我放了假让我在家休息。我浑身酸痛了两天,也就渐渐恢复了,水知道一项新的使命又来了。大概是天热,我奶奶牙疼得厉害,由于父母和婶婶天天轮换着不停排列子挑水,所以只得由我负责去采一种我奶奶说是一吃就见效的草药。我到我家后面的大山里转了两天。
结果是空手而归。看着奶奶疼得一边脸高高肿起,我很内疚,心里发誓一定要找到那种草药。这天,我专走别人从未去过的山林钻,走了一会我就害怕了,毕竟这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太荒凉了,我再一次垂头丧气地回了家。刚到家门,我堂妹就兴高采烈地喊我去看西游记,我陪她看了一会,由于上山累了,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看到婶婶挑水回来了,和往常一样,婶婶回家之后马上脱了外衣,露出雪白的臂膀和丰满的大腿,我的小弟弟立时翘了起来,我一把抱住她,扯下她单薄的衣衫,把我的小弟弟插入她两腿之间一个黑乎乎的地方,我兴奋得热血澎湃,正在这时我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原来这不过是一个梦。
堂妹被我刚从睡梦中醒来就猛然坐起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转过身来上上下下地打量我,突然大笑着说:哥哥流尿了,妈妈你看,哥哥那么大了还流尿呢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我的短裤裤裆湿了很大一块,我羞愧极了,我知道,这就是书上说的梦遗。
虽然不是第一次了,可是我是第一次在婶婶的床上这样,而且婶婶就在旁边满面红晕地笑我,我简直无地自容。婶婶看我难堪的样子,理解地说:快去换了!堂妹还在笑个不停,婶婶瞪了她一眼说:别出去乱说啊!
我换好短裤,和以往一样悄悄舀水洗了我刚换下的那条短裤,然后再次回到了婶婶屋里,打算等到堂妹出去的时候给婶婶说,让她不要告诉我妈。可是堂妹正看电视得起劲,老是没机会,看看婶婶已经在床上睡着了,我更加着急。
好不容易等到堂妹看完电视出去玩了,我一边听堂妹是否走远了一边观察婶婶,婶婶侧身躺在床上,看到她的两条雪白丰满的大腿和浑圆的肥臀,我的小弟弟又硬起来。我伸手按在婶婶的肥大结实的圆臀上晃动,婶婶的肥臀真柔软啊!。婶婶醒了。
一看是我,说:做什么?我吞吞吐吐地说:刚才的事,别给我妈说,好吗?婶婶不置可否,看了我裤裆一眼,一见到我高高耸起的裤裆,顿时呵呵笑起来,说:狗娃儿真的长大了哇!
我面红耳赤,不知说什么好。婶婶看了看我依然按在她又圆又大的肥臀上的手,想了想,说:你这样多久了啊?我说:有三次了。
婶婶再次妩媚地笑了,连眼里也闪着光,说:都在梦里吗?我羞愧地点点头。婶婶说:梦到谁了呢?我发现婶婶并没有把这看成一件很丢人的事。
要不是我竭力阻挠,我的朋友汤圆早就变成饭桌上的一碗菜了。
我这里说的汤圆,不是那种裹着豆沙馅或芝麻馅的糯米食,而是一只大白兔。
在我过六岁生日时,奶奶从宁波乡下带来了一只小白兔,当做生日礼物给我。这是一只很漂亮的小白兔,全身洁白,没有一根杂毛,两只长长的耳朵灵活地转来转去。我把它捧在手里时,它立刻害怕地把头缩起来,身体团得圆圆的,就像一只大汤给它起名叫汤圆。我顺口给它起名叫汤圆。
爸爸对我说:“你先养着玩,等养大后,杀了给你吃兔肉。”
我一听,高兴得跳了起来。我之所以高兴,不是因为将来可以吃兔肉,而是因为我终于可以亲手饲养一个小动物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四岁开始,就非常渴望养小动物,小鸡小鸭都行,当然最好是条小狗。那时我们家住在上海金陵东路的一条弄堂里,家境贫寒,而且城市里规定不准饲养家畜,所以我的愿望一直未能实现。一位姓王的街坊养了一只波斯猫。我没事的时候经常会跑到他家去,看他给猫喂食,看他逗猫玩耍,羡慕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如今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小白兔,我兴奋之余,当然要善待它。我省下吃冰棒的钱,到商店里买了一个纸箱,在里面垫了一些破棉絮,又在纸箱上剜了个洞当门,算是汤圆的窝。它喜欢吃青菜,我就天天跑到菜市场去捡菜叶子给它吃。听人家讲菜叶子上洒过农药,兔子吃了会中毒死掉,我就把每一片菜叶子都仔仔细细地洗干净;又听人家讲兔子吃了湿漉漉的菜叶子会拉肚子,我就先把菜叶子晾干了再喂它。刚开始喂汤圆时,它很害羞,不愿意在我面前吃东西,总是趁我不注意,叼着菜叶子溜到纸箱里去吃。吃东西都要躲着人,多没劲啊!我打开纸箱盖,把它从窝里抱出来,再用小板凳堵住纸箱的门,强迫它在我面前吃东西。顺便说一句,人家告诉我,捉兔子可以揪它的耳朵,这样捉起来很方便,但我从来没有揪过汤圆的耳朵。我淘气时,爸爸常会揪我的耳朵。他揪我耳朵时,我脑袋嗡嗡响,一阵阵发晕;被他揪过的耳朵血红血红的,就像用红墨水染过似的。我最害怕的就是爸爸揪我的耳朵了。我想,揪兔子的耳朵兔子也会疼的。所以我从来不揪汤圆的耳朵,总是像捧着一只容易打碎的玻璃杯似的把它抱过来抱过去。几天以后,它就跟我熟悉起来了。只要房间里没有生人,它就安安静静地待在我身边吃菜叶子,即使门洞敞开着,它也不会伺机叼着菜叶子逃进纸箱里去。
我家周围的邻居没有养兔子的,汤圆找不到伴,很孤单。我那时还没上学,白天爸爸妈妈上班,姐姐上学,我一个人在家,也很孤单。同病相怜,我和汤圆很快成了形影不离的最要好的玩伴。汤圆很聪明,我一叫它的名字,它就会蹦蹦跳跳地跑到我身边来。我们最爱玩的游戏就是捉迷藏。我发现它的嗅觉和听觉都十分灵敏,一点也不亚于狗,不论我躲在床底下还是钻进米桶里,它都能毫不费力地找到我。有一次我把自己锁进衣柜里,一动不动,连大气也不敢出。它在房间、阁楼和过道里找了一遍,却没能找到我。我正在得意时,挂在我头顶的一件衣服从衣架上滑落下来,罩在了我的头上。我急忙把衣服扯开。就这么一点轻微的声响,立刻被它雷达似的长耳朵捕捉到了。它跳到衣柜前,用前爪咚咚咚地敲衣柜门,表示我已经被它俘虏了。要是让它去当“警兔”的话,准能找到强盗藏金银珠宝的秘密洞窟。遗憾的是,汤圆性格太文静了,从来不敢大声叫嚷,哪怕是肚子饿了向我讨食吃,也只是轻声细气地吱吱吱叫上几声,比蚊子叫稍响一些而已。它胆子也小得可怜,别说陌生人到我们家来,就是楼道里有人咳嗽一声,它也会惊慌失措地躲到我怀里来。它这么文静这么胆小,当然没法去做“警兔”喽。
汤圆长得很快。不到半年时间,这只小白兔就变成一只大白兔了。一个星期天,姑:妈到我家来做客,爸爸笑眯眯地对我说:“汤圆长肥了,我杀了它,做一锅黄焖兔丁来招待你姑妈好吗?”
我一听,差点没急晕过去,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声说:“不行,不行!汤圆是我的好朋友,不能杀它!”
“小孩子,要听大人的话。”爸爸不高兴地说,“兔子养大了,本就是是要给人吃的嘛!”说着,他掀开纸盒盖就要去揪汤圆的耳朵。
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一个箭步冲上去,抢到爸爸前头,一把抱起汤圆。我把它紧紧地搂在怀里,委屈地哭喊道:“我要汤圆,我不要吃兔肉!”我从小就爱哭,泪腺特别发达,只要一哭起来,眼泪就一串串地往下掉,哭声响彻云霄,真正是涕泗滂沱,让人担心我再哭下去就要断气了。这是我对付爸爸妈妈的秘密武器,很管用,可以说是战无不胜。那天我真的非常伤心。汤圆虽然只是只兔子,但它得懂我的话,天天陪我玩,我早就把它当做最最要好的朋友了,怎么能眼看着它被杀死呢?
姑妈被我哭得心软了,赶紧说道:“哦,兔肉有腥味,我从来不吃的。”接着,她又过来摸着我的头说:“别哭了,我们不杀汤圆。”
“好,好,不杀不杀。我去买点牛肉来,咱们炖牛肉吃。”妈妈大概是怕我哭出病来,也来打圆场。
“好吧,那就让它再多活些日子。”爸爸也只得妥协了。
我保住了我的朋友,这才关闭了眼泪的闸门。
又过了两个月,我上学了。每天早晨,当我背起书包时,汤圆就知道我要出门了。它跟在我的后面,一直把我送到楼梯口,恋恋不舍地望着我下楼梯。直到我的脚步声消失后,它才一溜烟地跑回自己的窝里去。它好像知道我是它最可靠的保护神,每当我不在家时,它就会一直躲在纸箱里,从不出来玩耍。中午,我放学回家刚踏上楼梯,它就会从纸箱里蹿出来,蹲在楼梯口,一边梳理着嘴唇两边的胡须,一边焦急地向楼梯下张望。我一出现在楼梯的转弯处,它就会兴奋地叫起来,好像是在诉说它对我的思念。我登上楼梯后,它会迫不及待地搂住我的脚,用身体在我的脚上轻轻磨蹭,然后欢快地蹦跳着跟在我后面走进房间。
过了一段时间,汤圆好像摸透了我的生活规律,知道我每天早晨七点钟就得准时起床,不然上学就会迟到。于是,它就像只活闹钟一样,一到七点整,便跳到我睡觉的小阁楼上来,不断地用脚爪敲击我小床边的地板。直到我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来,它才停止敲击。后来我从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的介绍:一群兔子在野外是通过敲地来互相联络的。看来,汤圆是在用兔子特有的方式催我起床呢。它非常准时,从没耽误我上学,但却缺乏灵活性,星期天学校不上课,我想睡个懒觉,可它还是七点钟就来敲地板,不让它敲也不行,让我哭笑不得。有一次,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早上六点多就醒了,爬起来去上厕所。我从厕所出来一看,还差十分钟就七点了,时间差不多了,再去睡也睡不着,就穿好衣裳叠好被子准备吃早点。刚收拾完,邻居家的那架老式挂钟就当当当地响了七下。汤圆从纸箱里钻出来,一看我已经起床穿好衣裳了,气得不得了,一会儿把我的鞋子拖到床底下,一会儿发疯般地啃咬小板凳。我叫它的名字,它不理睬我。我喂它东西,它也不吃,而是满屋子乱窜,还故意把尿撒到我的小床前。
我没办法,只好重新铺开被子,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这时,它终于平静下来,很庄重地跳到我床前,有板有眼用前爪敲击地板。我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打了个哈欠,缓缓坐起来。它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吃它的菜叶子。
它把叫我起床当成是它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权利了。
二年级下学期刚开学不久的一个星期天,学校组织我们去看早场电影。临出门时,妈妈对我说,在西宁工作的舅舅来上海出差,中午要来我家做客。爸爸神秘地冲我一笑,说今天中午他要做一样最好吃的菜给大家吃。我到了电影院,一坐下来,就突然感到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一桩心事放不下,大冷天的,却急得出了汗,身上像长了痱子一样痒得难受。电影开场了,我脑子里一会儿响起妈妈说过的话一舅舅要来我家做客,一会儿出现爸爸神秘的笑容,一会儿看见一把明晃晃的刀正在汤圆的头顶飞旋……我脑子里就像在放映小电影一样,大银幕上放的电影我一点都没看进去。我突然意识到我的汤圆面临危险--客人光临,家畜遭殃,爸爸是不是又要动坏脑筋想杀兔吃肉了?想到这里,我如坐针毡,便跟老师撒了个谎说要去小便。溜出电影院后,我撒腿就往家里跑。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家,推开门一看,只见地上摆着一只盛满清水的铅桶,妈妈抓着汤圆的两条前腿,爸爸一只手抓着汤圆的两条后腿,一只手揪住汤圆的一双长耳朵,正要把汤圆的脑袋往铅桶里按。这是一种杀兔方法,俗称“水闷法”,就是将兔子闷进水里活活呛死。据说用这种方法杀掉的兔子,兔血能够溶进兔肉里,使兔肉的滋味更加鲜美,吃了这种兔肉还能补养身体。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好险啊!我要是再迟回来一分钟,汤圆就要遭殃了。
妈妈见我突然回家,吃了一惊,就像做亏心事被人当场发现了一样,白白的脸腾地变成了一块大红布,抓着汤圆两条前腿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她尴尬地笑着说:“你……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电影这么快就……就散场了吗?”
汤圆拼命蹬着两条解放了的前腿,爸爸把持不住,也只得松开手。汤圆掉到地上,翻了个身,立刻朝我蹦跳过来。我头一次见它跳得这么高,足足有半米!它扑进我的怀里,脸贴在我的胸口上,颤抖个不停。它吓坏了,急切地要寻求我的保护。
爸爸有点恼羞成怒地说:“你不好好看电影,跑回来做啥?”
我紧紧地抱着汤圆,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小孩子家,要听大人的话。”爸爸虎着脸,没好气地说,“这只兔子养了快两年了,再不杀,肉就老了,不好吃了。”
妈妈也在一旁帮腔:“谁家养兔子不是为了养大后剥兔皮吃兔肉?你不让我们杀它,难道还要为它养老送终吗?”
我不说话,也不像往常那样号啕大哭,只是让眼泪像两条小河似的流淌不息。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那叫无声的啜泣,是最难过最悲痛的一种哭法。
妈妈果然被我的新式哭法吓住了。她不安地摸着我的头说:“你这是怎么啦?连哭都哭不出声来了,真有那么伤心啊?”
爸爸瞟了我一眼,说:“他这是在吓唬我们呢!”
“算了,算了。”妈妈朝爸爸做了个要他让步的手势,叹了口气说,“别为了一只兔子伤了孩子的感情。”
“好吧,好吧。”爸爸把铅桶里的水倒掉,然后悻悻地对我说:“我们不吃兔肉了,你就养它养到它老死吧。”
“行了吧?”妈妈替我擦干脸上的泪,“我们答应你不杀它了,你快回电影院去吧,别让老师到处找你。”
“我不去看电影。”我哽咽着说,“我以后也不去上学了。”
“为什么?”爸爸妈妈异口同声地问。
“我要在家里守着汤圆。我不让你们背着我偷偷杀它。”
“我们保证不杀它,行了吧?”妈妈和颜悦色地说。
“我们大人说话是算数的。”爸爸拍着胸脯说。
“不,你们要写保证书!”我觉得只有白纸黑字的保证书才能让我放心。
他俩互相瞅了瞅。妈妈苦笑着说:“好吧,我们写保证书。”
爸爸一边写保证书,一边唠叨:“世道变了,父母要给儿子写保证书。唉,过两年说不定他还要我们写悔过书、认罪书呢!”
我坚持让他们在保证书上签字画押,他们照办了。我这才放下心来,将汤圆放进纸箱里,然后回电影院去继续看电影。
这件事情过后,汤圆好像知道是我救了它,对我更加亲热更加依赖了。我在家做作业时,它就钻到桌子底下陪着我,一会儿舔舔我的鞋,一会儿咬咬我的裤腿,对我很依恋。有一次我扁桃腺发炎,高烧不退,在医院的急症室里躺了一天一夜。回家后我听妈妈说,汤圆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不下数百次跑到楼梯口张望谛听,等我回家。
一转眼我就上五年级了,汤圆也已经六岁了。它背上的兔毛由纯白色变成了银白色,耳郭上长出了一圈褐色的毛,胡须也由银白色变成琥珀色,一根根又硬又粗--大白兔变成老白兔了。它的胆子比过去稍大了些,敢跟着我一起下楼到弄堂里去,蹲在墙根,看着我跟小伙伴们玩。
我家住的是老式石库门房子,弄堂口有一爿老虎灶--一种烧柴火的大灶,是专门用来烧开水的。从早到晚,它那老虎嘴似的炉膛口一直吐着熊熊火焰。从老虎灶往左拐,有一条一米多宽的水沟,里面终日流淌着浑浊的污水。这两个地方,汤圆是绝对不敢去的。有一次,我一只手抱着它,另一只手提着热水瓶,到老虎灶去打开水。走到老虎灶门口时,正好从炉膛里蹿出一股热焰来,汤圆吱地怪叫一声,从我怀里拼命地挣脱出来,跳到地上,头也不回地逃回家去了。水沟对于汤圆来说也是禁区。我只要走到水沟边,它就会很自觉地停下来。不管我怎么叫它,它也不会再往前挪半步。
动物都怕火,兔子当然也不例外;兔子不会游泳,也就因此而惧怕水。汤圆怕这怕那,标准的兔子胆儿,没办法,它本来就是一只兔子嘛。
我读六年级时,街头巷尾流传着一个很可怕的消息:一条大狼狗不幸得了狂犬病,变成了疯狗,就在我家附近的宁海路菜市场一带出没,已经咬伤了两个人,警察正在全力追捕它。
一天晚上,我做作业时发现语文书忘在教室里了,只好去找同学吴志刚借。吴志刚家离我家不远,就在弄堂口那条水沟的对面。我出门时,汤圆像往常一样,蹦跳着跟在我的后面。我们来到水沟边时,它停了下来。我知道它不敢再往前走了,便朝它挥挥手说:“汤圆,回家去,我借了语文书马上就回来。”说完,我抬脚就要跨上小石桥。突然,汤圆跳过来,一口咬住我的一只裤腿,一边往后拉扯,一边还发出吱吱的叫声。我以为它在跟我闹着玩呢,便拍着它的脑袋假装生气地说:“松开,你把我的裤子都要咬坏了!”它松开了嘴。我把它的身体扭转过去,轻轻地拍打着它的屁股说:“别捣乱了,回去,快回去!”它朝前跳了一步,然后又回过头来看着我,两只耳朵扑棱扑棱地扇动着,好像在捕捉什么可疑的声音。我没再管它,自顾自地登上小石桥。它吱吱地叫得更响了。我回头一看,只见它追逐着自己的短尾巴,身体像只陀螺似的旋转起来。给我的感觉是,好像有什么事情让它急得团团转。我心想,只要我走过小石桥,它看不见我了,就会回家去了。
路灯昏暗,黑黢黢的水沟散发着一股臭味。水沟这一带本来住户就少,再加上天色已晚,空中还飘着毛毛细雨,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因此愈发让人觉得阴森可怕。我身上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只好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哼着歌为自己壮胆。
我刚走下小石桥,忽然听到背后传来扑通扑通的声响。我回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是汤圆跳到小石桥上来了,正一蹦一蹦地朝我这边赶过来。它从没上过小石桥,平时胆子小得连水沟边都不敢靠近,今天是怎么啦?我正纳闷,突然,一声低嚎,从桥下的水沟里蹿出一条黑影。转眼间,那个黑影--一条大狼狗便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是一条黑黄相间的狼狗,尖尖的嘴吻,粗粗的尾巴,身上满是污泥,又脏又瘦,肚皮瘪得像是贴在了脊梁骨上,两只眼睛布满血丝,比兔子的眼睛还要红。它恶狠狠地盯着我,长长的舌头残忍地磨着尖利的犬牙。
这肯定是那条警察正在追捕的疯狗!我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被吓呆了。我想跑,可腿软得发抖,脚好像被钉子钉在地上了,怎么也拔不起来;我想叫,可嘴唇发凉舌头发麻,大张着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疯狗四腿弯曲,身体后蹲,眼瞅着就要朝我扑过来了。
吱--就在这时,汤圆叫了一声,从小石桥上三蹿两跳地朝我飞奔过来。我从没听它叫得这么响亮过,也从没见它跑得如此迅速过。它就像一支白色的箭,转眼问就从我身边掠过,跳到我和疯狗之间。它张开浑身的兔毛,尽量将自己的身体变大,朝疯狗龇牙咧嘴,挑衅似的吱吱地叫着。
狼和野狗都是兔子的天敌。狼狗则是狼和狗的杂交品种,吸收了狼和狗的优点,比单纯的狼或狗都要厉害。一只兔子和一条狼狗撕咬,就好比拿鸡蛋去碰石头。
我突然明白了,汤圆之所以刚才在水沟边咬着我的裤腿朝后拉扯,之所以急得团团转,就是为了要阻止我过小石桥。它嗅觉灵敏的鼻子已经闻到了疯狗身上的骚臭味,雷达似的耳朵也已经听到了疯狗的声音。它不会说话,只能用兔子的方式向我报警,可惜我没有弄懂。
它只是一只普通的兔子,天生的兔子胆,但为了保护我,却勇敢地跳到了疯狗的面前。
疯狗看了一眼面前这只兔子,就好像人看到天上掉下块馅饼来一样,立刻张牙舞爪地一跃而起,扑了上来。汤圆毫不畏惧地跳起来迎战。它足足跳起来有半米高,竟跃到了疯狗上方。疯狗做梦也想不到一只兔子在它的凌厉扑击下还敢奋起反抗,一时慌了神。它在半空中难以调整姿势,便伸直脖子,想去咬兔腿。可疯狗的嘴还没来得及咬下去,汤圆就敏捷地打了个挺,一口咬住了它的脖子。疯狗和汤圆一齐掉在地上,扭成了一团。疯狗把汤圆压在身子底下,虽然狗脖子被兔牙紧紧咬住,无法施展狗牙的威力,但它的四只狗爪却没闲着--在汤圆身上狂撕乱抓,企图把汤圆从自己身上弄开。汤圆白色的兔毛像天女散花般在空中飞旋,可它仍死死地咬住疯狗的脖子不放。汤圆的门牙天天用来啃楼梯啃墙砖,磨得十分锋利。疯狗无法挣脱汤圆的兔牙致命的噬咬,只能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哀嚎。
疯狗的嚎叫声惊动了四周的住户。人们打着手电,握着菜刀、擀面杖和晾衣服的竿子,朝小石桥拥来。我这才如梦初醒,哇地哭出声来,返身朝家里奔去。我刚跑过小石桥,就遇到了闻讯赶来的爸爸妈妈。爸爸抱住我,连声说:“别怕,有我在,别怕!”妈妈把我浑身上下摸了一遍,焦急地问:“疯狗咬着你了吗?”我哭着说:“疯狗要咬我,没咬到,是汤圆救了我。”
十多支手电筒向小石桥下面照去,只见疯狗和汤圆仍在扭打着。疯狗的喉管已被兔牙切开,一脖子污血,双眼暴突,嚎叫声越来越低沉嘶哑。
没有人敢上去帮汤圆,这太危险了--不管是被疯狗抓着还是咬着,都会传染上狂犬病,很难治得好。
疯狗的叫声越来越微弱。最后,它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汤圆这才松开嘴,从狗爪下爬了出来。它浑身上下皮开肉绽,一双兔耳被撕得稀烂,一只兔眼也被抓瞎。它浑身是血,由白兔变成了红兔。然而,它并没有过来找我,而是一会儿扑到小石桥上,啃咬坚硬的石头;一会儿蹦到已经断了气的疯狗身上,举爪猛打;一会儿跳到水沟里,搅得水花四溅。它时而东奔西跑,狂蹦乱跳,时而像狗那样趴在地上脑袋一拱一拱地发出嚎叫。看上去,它已经处于神志不清的疯狂状态。
“它已经传染上狂犬病了!快,把它杀了!”围观的人群中不知是谁惊叫道。立刻,好几根晾衣服的竿子朝汤圆伸了过去。
汤圆是为了救我才被疯狗咬伤的。它咬死了疯狗,为民除了一害,可人们竟然要杀死它!这太不公平也太残酷了!我大哭大叫起来:“不许伤害汤圆,是它救了我!”
我的哭叫起了作用,人们面面相觑,纷纷收回了竿子。
汤圆跌跌撞撞地蹦上小石桥。人们害怕传染上狂犬病,潮水般地往后退去。汤圆一步步跳过小石桥,又一步步跳进弄堂里。我想叫它,可爸爸用力地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叫出声来。他一定是怕汤圆听到我的叫声后会朝我扑过来,把可怕的狂犬病传染给我。
汤圆的身后,留下了斑斑点点的血迹。它拐过墙角,一路朝前跳去。
“坏了,它要回我们家去!”妈妈的声音中带着哭音,“它会把狂犬病带到我们家去的!”
“唉,这该怎么办呢?”爸爸的脸皱得像个苦瓜。
汤圆跳到弄堂的丁字路口时,突然停了下来。那个路口左面是我家,右面是老虎灶。它面向我家,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吃力地转动着那只独眼,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我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扳开爸爸捂住我的嘴的手,大叫一声:“汤圆!”
汤圆听到我的叫声后,转过头来用独眼凝视着我。吱--它突然叫了一声,然后倏地一个转身,朝老虎灶蹦跳而去。老虎灶周围的人一见到它便争先恐后地跑开了。它径直跳到炉膛前,在那里停了下来。炉膛里烈焰熊熊,明亮的火光照耀着汤圆,它的神态异常庄严肃穆。炉膛里窜出的火苗点着了它的两根胡须,冒出一串火星。它缓慢地摆出了准备蹿跳的姿势。
“汤圆,不--”我在爸爸的怀里踢蹬着,挣扎着,扯开喉咙拼命地叫喊。但已经太迟了。汤圆纵身一跃,扑进了炉膛里。火焰像块红绸布,立刻把它给裹了起来。
事隔三十三年了,当时的情景我至今还历历在目。当我的好朋友汤圆跳进老虎灶翻滚的炉膛时,四周一片寂静,在场的所有人都垂下了头。我清楚地记得,爸爸妈妈的眼角都流出的羞愧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