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星期一上午,一定是我一周里心情最不爽的时光。
妈妈说,这叫小孩子的起床 气。这叫什么话,难道我还 是幼稚园儿童吗?
我认为,这是我体内的生物钟决定的,生理现象,没办法
所以,当同桌惜城拎着书包,摇头晃脑地进来,嘴巴里还 唧唧歪歪地唱着歌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扁他一顿消消气。
不过,我毕竟不是幼稚园儿童了,想打架就打架,现在我是个有理智的中学生了,虽然这个讨厌的同桌经常逼我和自己的理智痛苦纠缠和挣扎。
老天哪,你听他唱的是什么鬼歌啊?
“喔爸爸我要钱,喔妈妈我要钱,喔爸爸我需要你的钱,每次你们帮我买的东西,去学校都会被人家笑,哪有男生用小丸子……爸爸我要钱,妈妈我要钱,爸爸我需要你的钱,还 有电视上面广告那么多,想不买都不能不要……”
“砰!”我忍无可忍,把桌子用力一拍,朝他用力瞪眼。
惜诚吓了一跳,停止了他鬼哼一般的唱歌,眨着小眼睛,作势小心翼翼地问我:“兔子,你……是不是……恩……那个……大姨妈来了?”
我对他这种黄色玩笑已经习惯,所以不再表现出气愤来让他得意,于是奸笑着回答他:“我看一定是你大姨妈来了吧!你听,这天籁般的歌声,只有来了大姨妈的人,才有心情唱得出,对吧?”
“我……”
惜城竟然一时被我问倒,他那张口结舌的衰样,令我心情大为好转。
“喂,阿呆,死胖子!”惜诚突然回过头去,对坐在后排的阿呆亲热地说,“我和兔子的大姨妈都来了耶,你大姨妈来了没有?”
阿呆的同桌咪咪一听,咯咯乱笑起来。
在女生中间,“大姨妈来了”是一句暗语,代表“例假来了”。这本是女生之间的秘密,但“天才”的男生惜诚,居然不知从哪里挖掘出这个秘密,而且卑劣地如获至宝。
“喔,我的大姨妈经常来,不过,这个星期天她没来,我到我大姨妈家去了。”
老实的阿呆,很诚实又认真地回答了惜诚的问题。
“哈哈哈哈……”我和咪咪狂笑不止。
阿呆一头雾水,不知道他的话有任何好笑之处。
而惜诚居然能保持不笑,他故作认真地点点头,然后又严肃地问阿呆:“那么,你大姨妈离你家远吗?大约她多长时间光顾一次呢?”
阿呆伸出两只手来比画着说;“我家住在这,我大姨妈住在这,我们两家很近的哦!每个星期,不是大姨妈来我家,就是我去大姨妈家。”
“哦,”惜诚恍然地点着头说,“原来,阿呆的大姨妈,是每周来一次啊!”
“是的是的。”阿呆狂点头表示同意。
咪咪笑得弯腰到了桌子下面,不见了人。我呢,眼泪都给笑得冒出来了,害得我双眼模糊,看都看不清楚。
惜诚趁机再次唱起刚才那个鬼歌:“喔爸爸我要钱,妈妈我要钱,爸爸我需要你的钱……”
因为刚刚做了大笑的运动,现在我的心情好了许多,就热心地给惜诚拿主意说:“这么想要钱,可以去抢银行啊。”
阿呆说,不行的,抢银行会坐牢的。
我很义气地惜诚说,你坐牢了,我一定去看望你。
“而且带上钱。”我补充道。
咪咪说,可以去买福利彩票 的,说不定能中500万大奖呢!
惜诚说,他表哥是个买彩票 的狂人,自从福利彩票 诞生那天起,表哥就生命不惜,买彩票 不止。
“啊!那表哥中奖了吗?”我和咪咪忙扑过去追问,小财迷本色暴露无疑。
惜诚耸了耸肩膀,用伤感的口气说:“我那可怜的表哥,工作以后所有的积蓄,全部都丢给了福利彩票 中心。他,颗粒无收,妻离子散。人间悲剧,惨绝人寰!”
“喂,你上次还 说你那唯一的帅表哥,因为没钱,还 欠了很多债,所以被他的第12个女朋友给甩了。请问他哪来的妻和子?”我疑惑地问道。
惜诚向我们解释说,女朋友,就是未来的妻;妻生的孩子,就是子。
“女朋友跑了,那么不就是妻和子都跑了吗?”惜诚振振有辞地说。
呵呵,我真佩服惜诚的好口才啊!但是,我还 是学着语文老师的口吻,郑重向他指出,在这里用另一个成语来代替“妻离子散”更合适。
“是什么?”阿呆很好学不倦耶。
“鸡飞蛋打。”咪咪代替我回答说。
惜诚说,上周三,表哥来他家借了40元,又一溜烟地跑去买彩票 了。
“啊……”我和咪咪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我们都感叹说,意志如此坚忍不拔的人,实在是精神可佳哇!
惜诚说,就在表哥还 没拿到那40元的时候,他抓紧时间让表哥做了一个有关精神病的测试,测试的结果是——
表哥是个性格豪迈的神经病!
一听到测试,有着严重测试癖好的咪咪,眼神就开始迷离 起来了……
惜诚接着说,当表哥拿到钱冲出去的那一瞬间,他脚上拖着拖鞋,拼了命地追出去,冲着表哥大声喊出了他的忠告:
“虽然你现在的症状很严重,不过请不要心灰意冷,只要多接触一些有趣的事情,你的精神状态将会因你的乐观性格而正常化的。但是,要改掉参与危险活动的习惯……”
沉默了片刻,我听见预备铃响了一下,又响一下——学校的铃声有“气喘”急促地的毛病,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
“喔!”刚才一直处于梦幻中的咪咪,突然大叫起来,“惜诚,快给我测试一下,我属于哪一类神经病。”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咪咪疑惑地地抬头,才看到全班人都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她。此外,刚走进教室的来上课的老师,也用精神科医生的眼光研究性地盯着她观察。
我和惜诚都捂嘴偷笑,然后回过头来,进入到预备上课的状态。
二
可怜的咪咪,一到了下课,就被老师请到办公室去“喝茶”。
死党 被叫走了,我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发呆,不知找谁玩才好。惜诚是一刻也不会停歇的,他回头对阿呆说:
“阿呆,死胖子,你家养狗还 是养猪呢?”
养猪?亏他想得出!
呆妈一共养了三只狗狗,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事实。
阿呆嗡声嗡气地说,惜诚,我乡下的伯伯家养猪的,我们养的是狗喔。
惜诚指着阿呆,煞有介事地说:“这说明,你家有钱!你伯伯,没钱!NOMONEY!”
我忍不住开口对惜诚说:“这不是废话么!再说,你老人家怎么一开口就是钱啊钱啊的?我看你也该给自己测试一下了,你一定也是个神经病!”
“我……”
惜诚刚开口说了一个字,我就急忙打断他,急速地说:
“你是神经病中的神经病简直病入膏肓了更可怕的是你口口声声地说我绝不是神经病可是你的潜意识却告诉自己我是神经病中的王!”
哇,我居然有这么好的口才,说话一点也打顿耶!
当我不得不换气的时候才终于顿了一下,面对惜诚那惊诧的眼神,我皮笑肉不笑地补充道:“你该接受治疗了!”
惜诚眨眨眼睛,故意问我;“兔子,谁该接受治疗?你,还 是我?”
“你呀!”我气得又猛拍了一下桌子,一字一顿地说,“因,为,你,是,神,经,病,中,的,神,经,病!”
阿呆在后面说:“喔,惜诚,这样一来,你一家都变成神经病了耶:你表哥是个豪迈的神经病,你是神经病中的神经病。”
我鼓掌喝彩说,阿呆好聪明啊!
惜诚骂了阿呆一声:“你这个死胖子,不讲话你会死吗?”
阿呆做了个鬼脸。
惜诚甩了一下头发,又滔滔不绝地说,我刚才说到了阿呆,他家养狗,他伯伯家养猪,你们说,这是为什么?WHY?
我忍住胃部的强烈不适感,警告惜诚说,请不要讲三明治语言。“拜托你讲国语就别夹带英语,要不全程讲英语也行。”
惜诚不理睬我,自说自话地说:“那是因为,没钱的时候,养猪。有钱的时候,养狗。”
“呵呵……”阿呆傻忽忽地干笑两声,“惜诚,你好精辟喔!”
惜诚看我一眼,再次卖弄地甩了一下头发,接着又大声地说:
“没钱的时候,在家里吃泡饭,有钱的时候,在酒店吃泡饭;没钱的时候,在墙角下蹲着打玻璃球,有钱的时候,在草原上站着打高尔夫。”
“哇,好棒啊!”不知什么时候,在我们周围,围过来一群男生,他们一齐向惜诚大声地喝彩,还 有人叫道,“惜诚,再说!”
惜诚是个人来疯,他快乐地跺了跺脚,然后又说:“没钱的时候,在马路上骑自行车,有钱的时候,在哪里骑自行车?”
我抬头,发现他是在问我耶!大家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我有点紧张,想了一下,没想出来,于是变得更加紧张了。
该死,我真是笨!
“有钱的时候,在客厅里骑自行车!”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是被老师叫去喝茶的咪咪从人群里挤了进来。
“没钱的时候,钟点工叫阿姨,有钱的时候,保姆叫菲佣;没钱的时候,有一群朋友,有钱的时候,有一群保膘。”
刚刚坐下来的咪咪,从容镇定地说。
大家都把崇拜的眼光从惜诚脸上转移开,一起投射到了咪咪的身上。
我和咪咪都很得意地看着惜诚。
惜诚又把目标瞄准了阿呆:“喂,阿呆,死胖子,你告诉我们,别人是不是叫你爸爸‘老板’?”
阿呆点着头说,恩,以前他们叫我爸爸“老板”的,不过现在,大家都喊我爸爸“董事长”。
“哦,”惜诚拉长语调,又接着问阿呆,“咱呆爸以前是做什么生意,现在又是做什么生意的?”
“我爸爸以前是开修车铺的,现在,他开了一家贸易公司喔。”阿呆交代说。
“这就是啦!”惜诚狠狠地说,“没钱的时候,老板是褒义词,有钱的时候,老板是贬义词。”
“哦……”大家都纷纷做出思考状。
“为什么呀?”有人追问惜诚,我好佩服此人的好学不倦呀!
惜诚和热心地向他解释说,没钱的时候,被人喊一声“老板”,便会受宠 若惊,兴奋得满面红光……
“惜诚,你这说的不正是学校门口卖大饼的那个大叔吗?”有人指出。
也有人问阿呆:“阿呆啊,你爸爸真的是董事长吗?”
问的人语气里满是羡慕,不由得我不叹息如今少年儿童的心灵,真的是被金钱污染和扭曲了耶!
惜诚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下面还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