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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后爸爸去了,我要还奶奶一个完好的孩子

从护士到护士长,转眼间,她在这个每日和死亡打交道的科室已停留多年,亲人间生离死别的悲伤、绝望,她早已司空见惯。

那天,那个女孩儿找过来的时候,她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女孩儿是2床病人的家属,病人是女孩的父亲,不过50多岁,却已经是肺癌晚期并淋巴转移。此刻,女孩站在她面前,低低唤了一声“护士长”。她的心还是微微触动,女孩真的太年轻了,在这个年纪失去亲人,不管怎样,都过于残忍。

有什么事吗?她亦放轻声调,回问一声。

我爸的臀部磨破了一小块,这几天反复用碘酒擦过后涂抹消炎粉,可是不见好,我想问问您有没有别的办法。女孩的声音始终很轻,好像惭愧于此时对她的打扰。

她沉吟一下,知道女孩儿的父亲是起了褥疮。其实,对女孩儿的父亲来说,这点儿皮肤外伤已无足轻重。可面对女孩儿的坚持,她有些无奈。忽然,她想起有种敷贴,正是治疗早期褥疮的,只是因为价格太高,无一例外被病人家属拒绝了。

当她试探着说出这种敷贴时,女孩儿果断地说:“那就用,没准儿管用呢。”

她找出那种敷贴,和女孩儿一起去了病房。她一边小心贴敷,一边随口对女孩儿说:“如果你们条件允许,可以买个气垫,这样即使不频繁翻身,也不会得褥疮。”刚说完,她就觉得有点儿多余,一个气垫要1000多元,而女孩儿的父亲,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这会是一笔毫无意义的开销。

女孩儿马上跑了出去。10多分钟后,女孩儿抱回一个纸箱,里面正是一个防褥疮的气垫。她笑笑,问女孩:“要帮忙吗?”女孩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他很轻,我现在抱得动他。”

女孩口吻很平静,可她的心,还是忍不住微微一疼。原来女孩不是不知道父亲的身体状况,可还是固执地努力着,或者,女孩心里还有幻想……她于是顿了顿,说:“你要有心理准备,你爸爸……”

“我知道。”女孩平静地打断她,“护士长,谢谢您,我知道现在对他来说,我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可我就是不想他身体上有任何伤痕,因为,奶奶带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的身体一定是完好的。日后他去了,我不想我奶奶见了心疼,我想还给奶奶一个完好的孩子……”毫无防备,她的泪一下子冲出了眼睛,这是她许久不曾有过的泪水,是她日渐坚硬的心无法抵挡的一种柔软而有力的侵袭——已经认可了深爱的亲人无法逃避的死亡,却还要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做出一个女儿最后的努力,不让父亲带着伤痕离开,还给父亲的妈妈,一个孩子完好的身体。

几天后,女孩的父亲离开了,而臀部那一小块指甲大小的伤痕,也奇迹般愈合了。

父亲走的那天,女孩没有哭,只是仔细轻柔地擦净了父亲的身体,帮父亲换了新衣。她听见女孩贴在父亲耳边说:“去吧,去找奶奶吧。”

她抬起头来,仿佛看见天堂入口,一个母亲微笑着迎接自己久别的孩子。她也终于知道,亲人之间,爱的深度,她无法测知。

女儿明知父亲得了绝症不久于人世,却尽自己最后的努力,不计代价地给予父亲最好的照料,“还奶奶一个完好的孩子”,这份细腻的关怀,让父亲拥有了人生最后的温暖和尊严,也体现了她对生命的深刻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