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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吉尔

白色哈巴狗吉尔忧伤地蜷曲在三居室楼房最小那一间的角落里。15年前,吉尔来到这个家,如今它老了,眼前的路似乎都看不清了。

两个半月前,它产下一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小母崽。谚语说,临死的母狗才会产下独崽。第一次是正当壮年的时候,当时,主人下班回来,看见吉尔嗅闻着刚刚生下的手指头般大的4条没生命的小崽,不知如何是好。从那时开始,他们就不再训斥吉尔,那时可真幸福。吉尔把家里的每个成员都视为自己的主人,它最愿意跟着上中学的男孩跑,因为男孩有更多的时间陪它玩。男孩中学毕业去国外留学了,经过漫长的盼望,男孩领着老婆孩子回来了,男孩不再像从前那样把它抱在怀里百般宠爱,而是常常把靠近身边的吉尔推向一旁。吉尔对这种关系的变化感到惊讶和委屈。但是,又有谁会发现它的失落呢?不久,吉尔心情大好,它拥有了新工作——逗家里的小孙子玩耍。

第二次生产是在5年前,吉尔产下4条浑身白绒毛的可爱小崽。没过几天,小崽们睁开了眼睛,在屋子里乱窜。吉尔的心也紧随着还没学会去室外排泄的小崽们的跑动而紧张不安,生怕它们的“不检点”会引起主人的不悦。它蹲在角落里,时时刻刻盯着小崽们的一举一动,只要发现它们随地拉尿,就趁主人未察觉之前,迅速跑过去舔舐干净。可是,幼崽们满月后一个个地开始消失,最后,它身边只剩下一个小母崽。它担心这唯一的女儿也会被带走,就大声吠叫,不让人们靠近。暴躁的吠叫招来了主人们的频繁训斥。10天,20天,一个月过去了,吉尔逐渐放松警惕。可是,它跟主人出去放风的功夫,女儿还是被抱走了。吉尔整整3天没进食,也没有吠叫一声。它渐渐懂得,除了忍受与屈从,自己毫无能力抵抗生活的苦难。

这一次,晚年得子的吉尔对这个小崽倍加疼爱,表现出反常的态度,不许任何人靠近它,连自己的影子都不例外。或许是先前与子女们离别的场面历历在目,它担心不知哪天人们就会把女儿从身边抱走。因此,无论是白天黑夜,它都寝食难安。

今天,它忧伤地躺在角落里——昨晚主人企图把它们母女俩拆散,吉尔冒着挨揍的危险,在圈着女儿的房间门口哭泣哀嚎。黎明时分,无计可施的主人把女儿放回它身边,这让吉尔激动得差点昏厥过去。

吉尔凭本能地预感到自己的日子已屈指可数,它别无所求,只希望能与女儿厮守在一起。它的肢体语言,它的脾气秉性无时无刻地诠释着这一希望。它在心里无数次地祈祷——我幼年时,陪你家的儿子玩耍,晚年的时候,又变成了你家孙子的玩具和玩伴。请你们开开恩,不要拆散我和我的孩子了。

这一天,家里来人了,客人抚摸着小小的狗崽,然后把它抱在怀里准备带走,另一个房间的吉尔将耳朵紧贴房门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它没有吠叫,耐心地等待着房门被打开的一瞬。它听见房门打开后又被关上的声音后,便急速跑到门口,嗅闻了一下,确定女儿已经被抱走,便以飞快的速度跑进厨房,跃上窗台,使出浑身力气撞开了玻璃窗,一跃而下。

惊慌失措的主人下楼跑到吉尔身边时,只见它的前胸深深刺着一片狭长的玻璃,已经咽了气。

吉尔是一条狗,但心中一样充满热爱。它爱子女,爱主人,爱得卑微,爱得真诚。它的付出没有换来同样的尊重和关爱,这让它感到无力和绝望,自知无力抵抗,最终纵身一跃告别痛苦。心纳万物,体谅悲悯,打开心灵的窗户,方能给予和拥有一个充满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