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69岁那年,在一个寒冷的冬日,爸爸去世了。回老家料理完爸爸的后事,姐姐要回广州,我也要回北京了。从大学毕业起,12年了,我们俩总是这样匆匆忙忙,除了平日里一周一次的长途电话,就只有过年时这7天才能和爸爸妈妈相聚。
妈妈坚持送我们去车站。多年来,这已经成为一种仪式,每次我们俩回来,爸爸妈妈都要去车站接;我们走,他们也要去车站送。可是,今年的迎来送往,妈妈变得形单影只。
姐姐的车启动时,妈妈和我一起对着车窗招手。而我坐上车时,却只有妈妈一个人站在那儿目送了。从此,妈妈就变成了空巢老人。思及此,我做了一个决定。去火车站把火车票退掉,又买了两张第二天晚上的,然后坐上了返家的汽车。我决定把妈妈带回北京一起生活,尽管妈妈不同意,怕给我添负担,但最后还是妥协了。
刚到北京时,我确实努力做到晚出早归,有事没事就陪妈妈聊聊天,说说话。但随着工作越来越忙,我渐渐变得力不从心。于是,我便把陪妈妈的任务交给了6岁的女儿天天。天天上幼儿园,放学早,有时间陪姥姥。
刚开始时天天还和姥姥有说有笑,但时间一长,她开始嫌弃姥姥无趣、行动迟缓。通常,我回家时已是晚上八九点,胡乱扒拉几口饭,到妈妈房间里聊几句就洗洗睡了。有时甚至只问问她吃了没有、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就应付了事。
一天我难得下班早,回家时看到妈妈正抱着电话聊得开心:“什么?你是社保局做调查的?你知道社保局在哪儿吗……”
我一听就来气:“不是告诉你这都是骗子吗?你怎么和人家聊上了?”
“电话是她打过来的,又不花钱,聊聊怕啥?”
“万一上当了怎么办?”
“你整天不在家,我找个人聊天还不行?”
那天我们不欢而散,工作的压力让我再也提不起精神像哄孩子一样哄她。没两天,妈妈就提出来要回老家。我知道她在生我的气,但姐姐在广州还租着房,妈妈不可能去她那儿。而爸爸去世已经将近半年,妈妈的情绪稳定了不少,她回老家,还能找老街坊聊聊天、打打桥牌。想到这些,我答应了。
妈妈回老家后,我每天早中晚3个电话打过去,每次和妈妈通电话,她都说身体好得很,不用挂着她。没办法承欢膝前,我便常常趁不加班的周末回家多看看她。周五晚上走,周日晚上回,虽然辛苦,但能换来心安。
一次,领导本来说加班,临下班却接到通知,说加班被取消了。于是我买了周六最早的火车票。到家时,门锁着,问邻居,说妈妈一早就去医院了。到了医院,我才知道妈妈是因为中枢神经损坏导致大小便失禁,症状已经有两个月。我陪她做了一次全面检查,需要进一步确诊的项目,打算回北京再找专家瞧瞧。
这一次,我先回北京和领导申请调岗,换到压力小一些的部门;又跟老公和女儿做了沟通,希望他们在我加班时,多跟妈妈聊聊。做好一切准备,我给妈妈打了电话。在保证不会再让她孤单时,我脑海里浮现出的是这样一幅画面:朝霞满天或夕阳西下时,我陪着妈妈在公园里悠闲地散步,阳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是要把最美的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