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代,我的历史老师姓李,30岁左右,中等个子,苍白而又消瘦。李老师总是独来独往,背一个巨大的书包,透着郁郁寡欢和怀才不遇。大家取了那个“木”字,称他为“铁臂阿童木”。
平日里,李老师沉默寡言,但在课堂上,他口才奇好。干巴巴的教案经由他的口,竟变成了活灵活现的历史故事。就这样,讲课的人不用讲稿和提纲,话题拈之即来:听课的人免去抄笔记之苦。听得痴痴入神。只要李老师的课,45分钟稍纵即逝。因为李老师,学习和听课在我看来,第一次变成了一种真正的快乐。
然而对于高考的学生,历史课本是一种无法摆脱的束缚。就连李老师也不得不回归书本,开始在课堂上分析历年的高考试卷。他再也不讲故事了,相反,只要一张嘴,便是“义和团是中国人民反帝爱国运动的一部分”之类的标准化答案。
只是此后的李老师。手上、身上落满了白蒙蒙的、粒粒屑屑的粉笔灰,越发显得落寞。
很快,传来了李老师要报考北师大研究生但学校就是不肯放人的消息。还听说。李老师想考研究生,居然是因为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关于李老师的一切,开始在同学中传颂,它满足了一群高中生对才子佳人和琼瑶式爱情的全部幻想。
而此时,班里一位女同学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从高三的某一天开始,但凡李老师提问,这位其他课上从不主动回答的女同学一定会高高举手。终于有一天,李老师叫了她的名字,说:“你来回答。”
女同学为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她站起来,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用蚊子一样细弱的声音挤出一句话:“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只是……只是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教室里一片哗然,李老师原本就缺乏血色的脸颊也由自变红,又由红变白。从此,李老师不再神态自若,讲课时要么目光空洞,要么窘迫地低着头,假装看课本。
据说她还曾冒着酷暑,每天到公交车站,等李老师下班一同坐车,甚至夜深了,还守候在李老师家楼下。
庆幸的是,她没有被扣上“早恋”或者其他更恶劣的帽子。在学校老师多次找她谈话后,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人大附中的校园很美,东西教学楼都有着古老而厚重的红砖墙,两幢楼中间,是一片草木葱茏的小花园。树影婆娑间,总有同学三三两两藏在树林里,躺在草坪上,谈生活,谈理想,谈学习,当然,还要谈恋爱。
而那片花园。也构成了青春记忆里最美好的背景。日后,我曾经不止一次回到那里,也曾经不止一次地猜想,不知道李老师和其他许许多多的老师们会不会在电视里看到,他们的学生对于人大附中的种种依恋和怀念。
毕业十几年了,我再没回去探望过李老师。断断续续听说他后来轰轰烈烈地上演了一场真正的师生恋,如今已经修得正果,结婚生子。而且,据说李老师也安心扎根附中,成了全国历史特级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