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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蝈蝈

长廊里,还有玩蝈蝈的。独此一家。在众多打牌下棋的人中,鹤立鸡群,分外显眼。

冬天,每周五临近中午时分,总会有两位老爷子,怀揣着蝈蝈,抱着暖水瓶和茶杯,前后脚来到长廊。二人坐定,从怀里掏出蝈蝈,放在长椅上,让蝈蝈和自己一起晒晒太阳,一起喝茶聊天。

这是冬蝈蝈,老北京人过冬的时候爱玩的一种冬虫。

在长廊里,这两位老爷子,我见过好几次:一个瘦而精悍的身材,长长的脸膛,面色黧黑;一个稍微壮实,国字脸,别看年龄七十大几,面容却白净,显得格外清秀。长脸膛拿出两个有机玻璃瓶,里面各装着一只翅膀翠绿明艳的蝈蝈。国字脸也拿出两个有机玻璃瓶,里面各装着一只翅膀青黑色的蝈蝈。这四个有机玻璃瓶开着口,顶部都盘着一个金色的铜圈,很像蚊香盘的样子。

我对冬蝈蝈是外行,头一次见到蝈蝈装在这样专业的有机玻璃瓶里,便少见多怪地问:“蝈蝈以前不都是装在葫芦里的吗?”

国字脸告诉我:“现在也是揣在葫芦里,暖和,蝈蝈好过冬。但装在葫芦里没法看。这有机玻璃瓶,是这些年新出来的,不是方便看吗?”

我接着请教他:“您二位这蝈蝈的颜色不一样,这蝈蝈还有不同的品种吗?”

国字脸指着瓶子里的蝈蝈,接着告诉我:“他这个蝈蝈叫翡翠蝈蝈,我这个蝈蝈叫铁蝈蝈。翡翠蝈蝈,为看色儿;铁蝈蝈,为听声儿。还有一种蝈蝈,翅膀的颜色跟枯草一样,叫草蝈蝈。”

我长了见识,又问道:“这玩意儿好养吗?”

国字脸指着瓶子里的胡萝卜丁告诉我:“好养,是个人都能养,你就喂它点儿胡萝卜,每天搁这么一小块。一天忘了,隔一天搁一点儿也行,放一粒小青豆也行。就齐活儿了!”

我又问:“它喝水吗?”

“胡萝卜本身就有水分,你把它放在湿毛巾上,或者拿一根牙签蘸一滴水珠儿,它都能喝。”

我指着瓶子上那一圈铜圈问:“这玩意儿干什么使的?”

“这叫作响器,蝈蝈叫唤的时候,震动了它,能引起共鸣,叫声就更好听。有时候,为了让蝈蝈叫得好听,还得给它喂点儿药,叫作点药。”

然后,他附在我耳邊说,过去点的是朱砂。点在蝈蝈的翅膀上,翅膀沉了,蝈蝈叫起来,震动的声音就响亮了。

基本都是我和国字脸对话,长脸膛只顾一遍遍起身给国字脸倒水斟茶,没怎么插话,只是倒水的时候,侧脸瞥了我几眼,那眼光透露的意思是:敢情你完全是个棒槌呀!

国字脸爱说,也有耐心,给我上了一堂关于冬蝈蝈的启蒙课。我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又问他一个问题:“这蝈蝈能养活多长时间呀?”

长脸膛这时候插了句:“百日虫嘛!”

我没听清,国字脸对我解释说:“这么跟你说吧,基本上它活的时间和咱们供暖的时间长短差不多,十月份开始养,到来年开春,就不行了。它陪咱们过了整整一冬,也够意思了!”

我连连点头,向他道谢,感谢他给我普及了这么多关于冬蝈蝈的知识。告别的时候,他指着长脸膛对我说:“我们以前是同事,退休之后,喜欢养蝈蝈,凑到一堆儿了。”

长脸膛才接上话:“我们老哥俩每周五都来这儿会会。”

我指着椅子上有机玻璃瓶里的蝈蝈说:“顺便也让它们会会。”

长脸膛和国字脸都笑了,连声说:“没错!没错!让它们也会会!会会!”

笑声震荡得那两只铁蝈蝈跟着叫了起来,声音那叫一个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