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那年的花季,却让我遭遇了人生最大的劫数,我不幸脊髓损伤造成高位截瘫。神智恍惚的我双眼无神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每次从噩梦中惊醒,陪伴在侧的,总是我那“坚强如刚”的父亲。以往,总觉得做警察的父亲威严有加缺少温和,连跟他说话都要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可在我双腿失去知觉,无望而悲苦时,父亲用他“泰山压顶不弯腰”的钢铁意志,撑起了我头顶那片即将倾塌的天。
那年冬天,在手术台上,我历经了一番生死搏斗,当沾满我血肉的脊椎骨固定棒从我背部取出时,我痛得差点昏厥过去。后来护士眼泛泪光告诉我,那天母亲被父亲支开了,听到我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守在手术室门口的父亲,几次都欲冲进去,硬是被医护人员拦了下来。那五六个小时的漫长等待,父亲的心与我一起在遭受炼狱般的折磨。护士姐姐说,她的性格执拗倔强,经常顶撞父母,就在那一刻,父亲把她深深震撼了,她明白了,父爱厚重如山,他永远是儿女身处绝境时的最大依靠。
当我的身体逐渐恢复过来,父亲用轮椅推着我,和母亲一起陪我在古城西安的街头闲游。那天,冬日的阳光洒得满街灿然,阳光也在一点点驱赶着内心的阴霾,父亲附耳温和地对我说:“你看,阳光多好,我娃啥都不用多想,不是还有爸妈给你撑着吗,天不会塌的。”母亲从街边买来几个猕猴桃,剥开放入我的口中,一丝酸甜的果香渗着温馨爱意从味蕾直浸入肺腑……
我脊髓损伤的部位较高,起初我躺着连翻身都需家人帮忙,可父亲在护理医生的指导下,天天在繁忙的工作间隙,用各种支撑支具,扶着我站立,随后又和母亲配合,拉着我的脚一点点往前挪步,那是一种超强的体力支出,每次我都大汗淋漓,他也是使出“洪荒之力”,累得气喘吁吁。
可正是那种日复一日的坚持,我的体力在逐渐恢复,后来我竟能用支具固定住膝盖拄着拐杖独自踱步,连医生都对父亲竖起大拇指,感慨地说:“你让我们所有做父亲的人,都感到汗颜,了不起啊!这丫头有你这样的父亲,真是什么奇迹都有可能创造出来。”
患病的最初,没有轮椅。一次去杭州治疗,夜半在上海火车站转车时,暗夜里,年过半百的父亲吃力地背着我,“呼哧呼哧”走了两里多路,我在他的背上泪流成河;补发了奖金,他给我买书、水果,我心慕已久的绣花被套,可他的袜子破得都露出脚趾,他都没想到为自己买双袜子;我偶尔情绪低落满脸愁容,他就给我讲述他们当年在大山里剿匪的激烈场面,有时还搞笑十足地给我唱陕北民歌《兰花花》,每次都听得我笑出眼泪。
可是,在我受伤的第六年,父亲因心肌梗塞突然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那也是我人生的至暗时刻,我也曾像史铁生失去母亲时一遍遍在心里发问:上帝为什么早早地召父亲回去呢?我们听到的回答竟也神似:“他心里太苦了。上帝看他受不住了,就召他回去。”
“大廈将倾父为梁”,在我命运之厦即将倾塌的一刻,是父亲做了我精神上的梁柱,给予了我最强有力的支撑,也给我的生命中注入了一种不屈的毅力和积极向上的能量,他让我活得像个轮椅上的健康人,每天都像一朵粲然绽放的向日葵。感恩您,让我懂得,苦难有时会以另一种形式变成礼物,而曾经所受的苦,将会照亮我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