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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调的人生

一天,上一位友人家作客,在他家的卫生间里,看见有块很精致的青花瓷碗,像是明清的瓷器,里面盛放着一块肥皂,搁置在洗手台上。我忍不住将它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下。碗边上画着一帧莲花与翠鸟图,笔触细腻而精巧,画的末端,箴言般的写着八个小字:低头看云,云在脚下。

我想了一会,没悟出其中的含义,也就算了。

前不久,去上海看世博,抽空大家相约参观一个画展。我不善于水墨丹青,纯属附庸风雅,也跟着大家来到了展馆,走马观花地这看看那走走。

行至第二展厅,一幅水墨山水画《漓江泊舟》,却像磁铁般地吸引了我的目光,我不由地停下了脚步,仔细地观赏着。这是已故著名画家张大昕的作品,凝望着,我仿佛置身飞机的机舱中,俯瞰着桂林山水,锦绣大地,奇峰罗列,清澈的漓江似一条洁净的素练,缠绕于众峰之间,夕阳西下,霞光中层峦尽染,大峰磅礴,小峰清幽,云蒸霞蔚,气象万千。

作品是采用传统的写意法,渺渺数笔,泼墨挥洒,便画出了水的灵性,舟的情愫,远山的扑朔迷离,近洲的人文故事。曾读过一篇评论文章,称张大昕先生画笔下的水素以静而著称,此时置身于这幅画前,我感到是一种绚烂之极的平静,一种返璞归真的闲情,它饱含希望,承载思想,演绎着壮丽。

我想起了那块青花碗边上的八字箴言,渐渐悟出了其中的蕴义。

一个人,当他立于凌云的高度时,只有谦逊地低下头,弯下腰,心平静气地参悟人生,才能看到脚下飘浮的云彩,欣赏到人间的佳景。

这位不知名的智者,用箴语的形式告诫世人:低调的人生——是一种很美的生活状态。

人们常说水有三态“固态,液态,气态”,人生亦有三态。水的状态是由温度决定,人生的状态是由心灵的温度决定。假若一个人对生活和人生的温度在0℃以下,那么这个人的生活状态就会是冰,他的整个人生也只有他双脚站的地方那么大;假若一个人对生活和人生抱平常的心态,那么他就是一汪常态下的水,蜿蜒曲折,流淌于江河、最终汇入大海。假若一个人对生活和人生是100℃的炽热,那么他就会变为水蒸气,成为云朵,飞将起来,直上九霄。

三种状态,三种人生。

自古以来,国人对水推崇备至。

它无色无味,无声无息,若藏于地下则含而不露,若喷涌而上则清而为泉;少则叮咚作乐,多则奔腾豪壮。身处于天地之间,或动或静;动则为涧、为溪、为江河;静则为池、为潭、为湖泊。经沙土则渗流,碰岩石则溅花;遭断崖则下垂为瀑,遇高山则绕道而行。

孔子曰:“智者乐水”。说得就是为人处世,当如水之灵性。

这种活法虽不风光,却十分惬意。没有独处高处的寒冷,没有随时与人pk的焦虑,没有被人揭穿的担忧。自由实在、随心所欲,轻松愉快。

当然在一些人看来,这种生活状态显得消极,国运昌盛,生逢其时,没有必要再去效仿当年柳永之辈,手持檀板,街头巷尾,轻吟浅唱:小桥流水人家。而应屹立潮头,击楫长啸: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在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中,此类仁兄生活节奏如同不停旋转的风车,心弦好似绷紧的缆绳,时时刻刻紧张、僵硬。

曾读过女作家丁立梅的一篇散文:与自己和解。文中写到一个叫荷的女子。这是位才女,写得一手好文章,漫画也画得极有特色,是一家出版公司的图书策划编辑。白天,她奔波在一家又一家的图书市场,搞调研,写策划方案。晚上,她一头埋进约稿堆里,写作,画漫画。常常她的文章写完了,漫画画好了,窗外的天空,已发白了。

“累,真累。”这几乎成了她的口头禅。在她的日子里,事业与工作挤满了每一个空间,她没有时间完完整整听一首音乐,没有闲情去看一部电影。更遑论听听花开的声音,看看云飘的样子,她甚至没有时间好好谈一场恋爱。

她太要强了,总担心“一天不努力,我就被别人甩得远远的。”

最终,在生活的重压下,她患了抑郁症。一天下午,趁人不备,跳下了高楼。

掩卷沉思,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生命之弦,原来有它承载的极限和底线,绷得过紧,势必弦断。

英国心理学家威廉曾做过一个实验,他把不同的香精点燃,放在小老鼠笼子的四周。不同的香精,散发出不同气体,日日夜夜熏染着一群小老鼠,小鼠们在香精的陪伴下吃得香甜,睡得安逸,那种精气十足的模样,似乎整个天下都在它们的掌握之中。

但是,无论把哪一种香精撤走。小鼠们就会变得焦虑,急躁,团团打转。一旦将所有的香精都撤走,这群小老鼠的精神便近于崩溃。慌作一团,萎靡不振,免疫力飞速下降,有的甚至慢慢地死去。

于是他认为,靠各种刺激而产生的愉悦,实际上是一种幸福指数的变异。

在现实生活中,成功、事业、名利、权势等等,如果成为了人们刻意追求的目标。它将会成为令人中毒的香精、扭曲人们精神的根源,一旦失去,便会使人陷入无端的痛苦而不能自拔。

古人云:储水万担,用水一瓢;广厦千间,夜卧七尺;家财万贯,日食三餐。当今之世,诱人的香气无处不在,无处不有,遇上了闻一闻,道声:好香!没有就算了,饭照吃,觉照睡,没有必要像只焦虑老鼠,八方寻觅,四处碰壁,焦头烂额,贻笑于人。

上善若水,凡事随缘。

就像那块精致的青花瓷碗,无论它是清代的古董,还是明代的文物,它用处在于放块肥皂,那么置身于卫生间就是它最佳去处。在这里既不需要被供奉起来,小心对待,也不必承担着人们给予的各种殊誉,日用夜用,坦然处之,也算是一种造福于人。

可惜我不会书法,否则一定专程登门,在那个碗边续上一句,此处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