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9年的一天,尼采离开他在杜林的旅馆,前往一家小饭店。途中,他看见一个车夫正鞭打一匹馬,于是跑上前去,当着车夫的面,抱住马头痛哭。当一位伟大哲学家的泪水与一只动物的泪水交融时,人们虽然无法探知此时动物的心理感受,但我知道,这是生命对生命的忏悔。
生命对生命的忏悔,不只存在于伟人与动物之间。在这个地球上,无论是哪个物种,只要具有生命,都应无贵贱之分,都应被尊重、被爱护。然而,我们谁又能说,在我们的生命长河里,没有对其他生命做过令我们忏悔的事情呢?
至少我做过,而且做过不少。
小时候,家里养过一只猫。它通体黝黑,只有两只耳朵雪白,因而被我称为“小白”。小白十分乖巧,每次放学回家,它都远远地迎接我。
那是一个冬天的早晨,十分寒冷。父母早早地下地干活了,我起床,生火,烧开水。许是冬日夜晚太冷、锅盖上有余热之缘故,我发现小白正蜷曲着身子,酣睡在锅盖之上,并打着轻微的鼾声。看着这可爱的精灵,我不忍心打扰它的梦境,于是轻挪锅盖,舀水入锅。
小白微微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伸了一个懒腰,算是与我打了声招呼,随后,翻了一下身体,延续着那甜美的梦境。
我之所以没有将小白从锅盖上挪开,那是因为我有十二分把握,随着锅里水温升高,它会自觉地跳下锅台。
五分钟后,少量蒸汽开始从锅盖的边缘飘出,但由于木质锅盖导热慢,小白仍在享受着甜蜜的梦境,时而露出浅浅的微笑。
此时,出于习惯,我鬼使神差地揭开锅盖,想看看水开了没有。刚挪开一条缝,睡有小白的那半边锅盖便严重倾斜,它瞬间掉入约70度的水中。伴随着一声惨叫,机灵的小白猛地从锅内跳入锅台附近的水缸中。
第二天清晨,我发现小白已死于灶边的柴火堆里。
我眼含泪水,将它包裹在一个废旧的书包里,埋葬在不远的山脚下,旁边栽上了一棵棕榈树。
从此,我再也没有养过宠物。
自责的不只是对小白。小时候我还做过许多不仁之事:逮到蜻蜓,撕去其翅膀,看它们扑腾挣扎的样子;抓到麻雀,浇上煤油,然后放飞,看它们带火飞翔的疼苦……所有这些,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残忍无比。如不是因为有“无知、幼稚”的借口,无论如何,我是不能原谅自己的。
许多生命,它们虽不会说话,但都有自己的尊严。因此,除满足我们最低的日常生活需求外,我们还是要尽量少杀戮。
生命需要尊重。向生命忏悔,是为了拯救我们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