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出名,能量就大了,上镜比别人勤,排次比别人前,坐椅比别人宽,与他握手,成了荣誉和待遇,同样一票,他那票就有八票十票的含金量。有时候也只是字体怪一点,就有了书法家封号,毛笔都十几年不拿了,也有人上门讨“墨宝”,即使肚里没墨水,名气上去了,也有人要题词,即使只写出个“真有趣”,也有人想到剪去“有”字,留下“真趣”成真词。说俗一点,有了名,钱也比人好寻,做个形象大使挂个名誉头衔都有钱拿。婆姨\丈夫也比人好找,丑点老点都不碍事,要年轻要漂亮都不少客流。人有了名,嘴也变棒,眼也变神,叹口气也是资源,眨巴眨巴眼睛也是生产力,做名人好不好?
同样一句话,出自他人之口是句俗话,出自名人就成指示就成箴言,印上书制成条幅,供人背诵,供人重复。比如1+1≠2,你我说出来是句笑话,让名人去说就是哲言,1+1不仅不等于2,大于2、小于2都是道理,说得我们只有点头的份儿。同样一件事,他人去做,很平常,到名人手里,就有了吹捧和模仿。比方说用屁股去孵鸡蛋,你我去做,是件蠢事,到爱迪生身上就成“天欲降大任于斯人”的天才征兆了。
人之慕名,若蝇之趋臭。既有好事,会添油加醋,本来没有的好事,也会堆到名人身上,所以,祝枝山有那么多绝对,纪晓岚有那么多聪慧。本来应该是种差错,给名人沾上了也会成优长。所以,名人小气就叫节俭,名人铺张就叫大方,名人无情叫大义,名人冒险叫无畏,名人做呆事叫愚公,名人有艳遇叫风流,名人违规录取叫慧眼识珠,名人衣冠不整叫不修边幅,名人失街亭、斩马谡也会去全盘衬托他的空城计。有时,也只要有王朔先生那点名望,说“×××是臭大粪”和“我不应该说×××是臭大粪”都一样上刊上报,像“同时组几个剧本,等于同时拉两泡尿,你泡泡舔不干净”,“再好看也就一个女的,打一炮也就完了”都原封给上,出个“傻逼”这样的词,说句“别被民间给晃了份儿”掉渣土话都一样全国通行。
且,名人的名望不是随成就正比上升的,是呈加速上升。比方说,普通人一份成就得一份名声,两份成就得两份名声,名人不,两份成就就有4份名望,平白虚长两分,三份成就可能有9份名望,一下虚长6份,且名气越大,疯长越猛,越是向上,升腾越猛。名望本应是成就的真果,是从根部吸纳营养长出的那粒米。但在名人手里,那粒米,一出壳就进了爆米机炸成了一朵爆米花。“海选”把“超女”炸成爆米花;《百家讲坛》把易中天炸成爆米花。想当年,易教授在武大任教10年,10年一个讲师,一家3口挤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宿舍,做个跨学科研究课题,也只能忍着“野路子”“不学无术”嘀嘀咕咕,那粒“米”,来得何其艰辛!可一档《品三国》做下来,他家的电话子夜12点都有人在打,福州妻子、上海女儿、湖南妹夫和武大厦大同事,都成采访对象,连他在长沙街头吃碗米粉也有电视台摄像机对牢,真没用心就成了“中国作家富豪榜”第七。不是他要疯长,而是“爆米机”让他止不住地向上蹿。
其实,名人以前也拖鼻涕,也尿床,名人也被罚站,也考50分,也偷过同桌小刀,也写过条子给女同学。他的老同乡老同学都晓得,那时候考一二三名的不是他,说人品好的,也不是他,班上选个什么也轮不上他,谁半斤谁8两全清楚,所以人出了名都不想与老同学老同乡过热,“锦衣还乡”耀耀祖,联谊会上露露俏,可以,真的长下去平起平坐,谁受得了?谁不怕暴了隐私毁了形象?谁不怕碰上个不识趣的,大庭广众就直呼“疤头”“结巴子”?
好话听多了,“火箭”乘长了,就不想再听到“疤头”“结巴子”了,大师、国宝一类赞赏听顺了,也就相信血也流了与人不同,真以为500年才出他一个了。
上帝会那么傻,只给香甜,不给酸辣?会只放大他的光彩和先知,不放大他的丑陋和猥琐?有一天,如果走在前面的不是他了,他的失落就特别大;有点差错就让“狗仔队”咬住不放,礼崩乐坏的体验就特别深;碰上早上还抱他大腿晚上就踢来一脚,就特别觉得世态炎凉。
名人的苦恼比普通人多,磨难比普通人深,自戕和他戕比普通人厉害,所以名人的自杀比例也比普通人高。
成了大名,内心荒芜也就难免。耶稣说富人进天堂比骆驼穿针眼还难,名人呢,应该也好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