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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有善良和爱

麦克说,周日他要组织十几个中国学生、学者到近郊的一个公园里去玩,骑马、漂流、观光、野餐……想想就很兴奋。但我清楚,组织工作是繁琐的:先要策划,然后咨询比较,然后发电邮邀请大家,然后有人回信,再回信,然后安排车辆,购买食物等等,也有可能又有人来信说感兴趣想加入,这时就又要考虑增加车辆、食物,做好后又有人来信说不来了,这样的话最后只好自己贴钱补上……最后,终于一切都搞定了,由于他们大部分没车,我要开车一家一家地接他们。

跟麦克一起生活是快乐的,但有时也有冲突。比如我老想不通:他常为别人花很多时间和精力,不为名不为利,有时还倒贴钱。

实际上,麦克的这一喜好,源于一年前我的一次突发奇想。当时,我不知怎么想到自己十年前做访问学者时的困苦、寂寞,萌生了组织伊利诺大学初来乍到的国内同胞们,让他们感受美国文化,享受大自然的美好,互相之间有一个社交平台。征求麦克的意见,麦克欣然同意。于是,我们先策划,然后像推销员一样告诉大家我们的活动,并表示我们提供场地,提供接送,提供服务,还提供点心……全部免费,希望你们能来,希望你们帮我们宣传。

于是,麦克每周日主持的礼拜增加了第二场,他并不是简单地重复,而是请来乐师商议节目,他自己的讲稿特别准备了针对国际学术学者的内容。此外,麦克还发动当地的美国志愿者教授英语,对话聊天,甚至聚餐、旅行。这些过程往往要产生一些费用,还耗费麦克很多额外的时间,但他总是主动自己承担。我们组织的常规活动,是十来个年轻人一个月两次来我们家团聚。麦克最喜欢的就是请大家吃东西,他会拿出在外地买了舍不得吃的最好的奶酪,还会用各种水果做成真正的水果榨汁或奶昔招待大家。

一次,我们组织国内学者开车3天去黄石大提顿游玩,他既是司机,又是导游,还负责指导大家野营露宿搭帐篷。每天一早起床为大家做早餐,每晚最晚睡觉,检查好每个细节。10天的旅行结束,最后一天麦克还请大家吃了一顿饭,要知道,在美国是很少有人请一桌人吃饭的。

有句话说得好,做一件好事容易,做一辈子好事难。作为妻子,我心疼他,又不理解他。

当年,我在中国,也是一个人情社会,但大家崇尚礼尚往来,所以皆大欢喜。而在美国,这样动真格地付出,没有任何回报,我实在是想不通。一天,我问麦克:“你知道有余钱的好处吗?比如,我们可以到某某饭店享受一下?”“好啊,我可以带你去。”“我的意思是经常去。”“那对你很重要吗?”我哑然,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说是,他会把日常开销省下来带我去,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很自私,更何况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不能把自己弄得跟无理取闹似的。我又问:“你为什么要那么付出?又没人知道,又没人领情,何苦呢?”他停下来,对我说:“这就是我,我没有权没有势没有钱,我只有善良和爱,这是我珍视的品格,如果没了这一点,我的心里就很不安,我就失去了我的价值和品格。”我说:“你有很多才能,你的授课、你的文章、你的心理咨询都是公认最棒的……”“这都是我分内的工作。除了对工作和生活的追求之外,人还有对灵魂的追求,这是自己的事,不关别人。”

想想我又追问:“你怎么会这样想的呢?”他回答道:“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那么多人给我帮助,给予我爱,他们是那么善良那么博爱那么受尊重,我就想好长大要做那样的人。我没有选择,我欠下很多债,只有用爱去赎回,我不需要别人知道或领情,我想做就做着,心里就很高兴,就踏实了。就这样。”

就这样!

麦克不幸的命运中,被一个个人种下了爱,如今,那些爱纷纷发芽、结果,又被他种到一个个的生命中。我很幸运,我没有错过他的播种。有月光洗过我的心,我开始有了奉献的概念,定期将工资的一部分拿出来,参加当地的一些志愿活动,帮助一些需要帮助的人。时光如水般向前,波澜不惊,我却分明感觉到,新的生命在我的身体里面萌发,我越来越满意我的生活,越来越享受每一寸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