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正躺在整形外科的躺椅上,接受着他的检查。医术高超的他,手指正轻轻地摩擦着我脸上那块扭曲变形的肌肉。他比我年长15岁,是一位非常有魅力的男人,单是他那一身男子汉的阳刚之气和那热情的凝视就让人无法抗拒。
“呃,”他温和地问道,“你是模特吗?”
模特?他是在和我开玩笑还是在嘲笑我呢?我自问道,并且注视着他那英俊的面庞,看是否能找到一丝嘲笑的痕迹。我知道绝对不会有人将我与时装模特混为一谈的,因为我实在太丑了。我就曾经听见妈妈称我的姐妹们为她漂亮的孩子,毕竟,任何人都能看见我确实是丑陋的,我脸上的伤疤可以证明一切。
说起我脸上的这块伤疤,不禁又勾起了我那痛苦的回忆。那是在我四年级的时候,一天,一个邻居家的小男孩捡起一块混凝土,并且使劲地投掷了出去,正好划破了我的一侧脸颊。一个急诊室的医生用羊肠线穿过我脸部那被划破的肌肉和皮肤,把它们小心地缝合在一起,并且把我口腔里被划破的肌肉也缝合好了。就这样,在那年剩下的日子里,我脸上的那道伤痕,一直肿得隆起很高,非常疼痛,因此,从颧骨到下巴都被一条巨大的绷带缠绕着。
就在那次事故后的几个星期之后,在一次对眼睛进行的检查中,我又被查出患了近视。于是,在那个难看的绷带之上,我又戴上了一副又大又笨且镜片很厚的眼镜。在我的脑袋周围,有一团短短的、不协调的卷发,就像是过期的面包上长了霉菌一样醒目。为了省钱,妈妈带我来到一所美容学校,在那里,一个学生为我剪了头发。这个女孩非常热情,热情得简直有些过分,她高高兴兴地胡乱为我剪着头发,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团团的头发掉落下来,堆积在地板上。当她的老师从这儿经过时,这种损害已经结束了。紧接着,我们和他们立即进行了协商,他们给了我们一张优惠券。下次我们再来这里的时候,他们将免费为我们进行发型设计。
“呃,不论怎么样,”那天晚上,我父亲叹了口气说,“对我来说,你永远都很漂亮。”
哦,爸爸,是的,您的心情我明白,谢谢您。于是,我竭力装作好像我听不到学校里其他孩子对我的嘲笑,好像我看不出来我与那些深受老师宠爱的小女孩们是多么的不同,好像我从没有在浴室的镜子里看见自己的容颜似的。但是,在当前这个非常重视美丽的文化背景下,一个丑陋的小女孩无疑是要遭到社会的鄙视与抛弃的。我的外表给我带来了无尽的痛苦。每次当我的家人去观看优美的演出或者“天才大搜索”节目的时候,我都是一个人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伤心地哭泣。
然而光是伤心哭泣又有什么用呢?最后,我决定,即使我不能变得很漂亮,至少我也得梳洗得整洁干净。经过许多年的不断学习与揣摩之后,我学会了设计我的发型,佩戴隐形眼镜,并且学会了给自己化妆。此外,通过观察其他妇女的穿着打扮,我学会了在穿着方面如何使自己达到最佳效果。如今,我正忙着准备结婚。而我脸上的这块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萎缩、暗淡下去的伤疤,在我和我那即将到来的新生活之间又凸显了出来。于是,我来到了这间整形外科,找到了这位医术高超的整形外科医生。
“不,我当然不是模特!”我有些气愤,没好气地答道。
见我有些生气,这位整形外科医生就把他的胳膊交叉着抱在胸前,以品评的眼光看着我:“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块伤疤呢?如果不是有什么职业上的需要一定要把它去掉不可的话,那么今天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到这里来的呢?”
听了他的话,猛然之间,所有那些我曾经所熟识的男人们、那些痛苦的回忆又在我的眼前一幕幕地回闪着。记得在一次由女孩邀请男孩跳舞的晚会上,我先后邀请了8个男孩,但都被他们一一拒绝了。上大学的时候,虽然我偶尔也会遇到一些约会,但是自从那时起,漠视我的男人几乎就可以排成队了……直到今天,终于有一个男人愿意与我结婚了,我的左手手指上也戴上了这个男人送给我的戒指。然而当我抬起手,抚摸着我脸庞的时候,我又立刻意识到那块伤疤仍旧在我的脸上,我仍旧是丑陋的。眼里顿时盈满了泪水,我感到一阵晕眩,房子也在我的眼前摇晃起来。
这时,医生拉过一把转椅,紧挨着我坐了下来,他的膝盖几乎就碰到我的腿了。
“想听听我的看法吗?想知道我都看到了些什么吗?”他的目光深邃而又满含着柔情,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充满了温柔,“此刻,在我的眼前,我看到的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虽然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女人,但却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你知道劳伦·赫顿和伊丽莎白·泰勒吗?劳伦·赫顿的门牙之间有一个很大的缝隙,而伊丽莎白·泰勒的额头上则有一块很小很小的伤疤,”说到这儿,他顿了顿,递给了我一面小镜子,继续说,“我常常这样想,一个女人即使有这样或那样的缺憾又有什么妨碍呢,我相信她的缺憾只会使她的美丽变得更加不同寻常,因为它向我们证明了她是一个人!”他说话的样子几乎是在对我耳语了。
然后,他把转椅向后滑过去,并站了起来。“我不会在意这些的。但是,千万不要让别人拿你的脸来取笑你。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变得那么可爱!记住,一个女人真正的美其实是来自于她的内心世界,体现在她的内涵里。相信我,这是我的职业告诉我的。”
说完,他就离开了。
然后,我静静地看着镜子里我那有着一块伤疤的脸。的确,他说得很对。不知什么原因,经过了这么多年之后,那个丑陋的小女孩已经变成一个美丽的女人了。自从在他的办公室接受治疗的那天开始,作为一个依靠在数百人的面前发表演讲为生的女人,我已经多次听到人们对我说我是多么的美丽了。当然,我相信我确实是很美丽的。
当我改变了对自己的看法后,别人也被迫改变了对我的看法。虽然,医生不能抚平我脸上的伤疤,但是,他却抚平了我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