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陈丹青的节目《局部》,讲画讲人生,挺有意思。很喜欢他的说话语气,不慷慨激昂,平和委婉,用词准确到位,恰到好处地表述观点,语气很谦虚;衬衣穿得很好看,领口整整齐齐。
很喜欢那期讲的民国女画家:关紫兰和丘堤。
关紫兰真美,是一种少有的美,无意识的美,从发型到服饰到表情,连陈丹青也赞叹不已,他说关紫兰的静物画有闺中女子的娴静、明艳,后来,再也没看到这样的女画家的画了。有一种好,是天生的,跟技巧毫不相干,学也学不会的。印象最深的,是他提到关紫兰在1949年后大隐隐于市,不画了,晚年的照片衣着朴素,盈盈浅笑,脸上没有苦相。这个评价真到位,没有苦相,相由心生。
说丘堤,也很精彩。他说丘堤画的静物画真是好,在他心目中排第一。评语也很到位:“丘堤无论是画花瓶、衬布,都避俗。有一种简静,可能不及瓦拉东好,但比瓦拉东高。丘堤有素心,像一盘清蒸菜。”我不太懂画,但懂感觉,陈丹青的评价入木三分,好就是好,说不出为什么。画好是因为人优雅;陈丹青还评价丘堤的画见物性,“不修饰,不渲染,物体恰如其分,看得到敬和爱;材料的物性也到位,使用颜料和笔,敷色,行笔,起止,收束,不温不火,到处浓淡得宜”,评价丘堤是温良恭俭让入了画,有了境界。
画如其人,文如其人。真正能打动人的东西,与技巧和手法毫不相干,它只是一种平淡而近自然,却足以令人心里一动。我喜欢这种画外之音,任何一种艺术到最后都是与人生相通。
他提民国气息,用了这样几个词:自发,自在,自尊,自主,自适。也许,这才是民国的精华。现在提民国多是一些表象,民国的精髓却少有人领悟到位。陈丹青提到一个小插曲:丘堤的女儿是中央美院的老教授,外孙女林延也是画家,三代画家。可是陈丹青跟林延是同学,认识二三十年,不知道丘堤是她外婆,直到20世纪90年代林延在纽约举办了她家三代女人的小型画展,展出了十来幅丘堤的小画才知道。陈丹青只说了三个字:没话说。好得没话说。这是他们家的教养,从不吹嘘家世背景,保持沉默,就画论画。丘堤晚年的照片也好看,也没有苦相,1949年后她再也没画了,隐于世,止于笔。
最后,我看到了丘堤画于1945年的画:从家里窗口望过去,上海的红房子,杨柳依依,清风脉脉,清新如初,似乎感觉得到微风。陈丹青说,他呆呆地看了很久,那是上海早已失去的表情。
——一个局部看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