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汪曾祺的《跑警报》,不时会心微笑,作者以风趣的笔法、戏谑的语言记叙了抗日战争时期在西南联大躲避敌机轰炸的事儿。那时在昆明城,每当拉响空袭警报,全城的人就往城外转移,西南联大的学生们也不例外,大家都把这称作“跑警报”。正如文中所言,“逃警报”“躲警报”都不如“跑警报”准确,“躲”太消极,“逃”又太狼狈,唯有这个“跑”字于紧张中透出从容,最有风度。
由此可见汉语言文学的博大精深,随便排列组合就诠释出绝妙新意来。
“跑校”。那时刚上初中,我和几个同村的同学每天下了晚自习,都不住校,而是摸黑跑步赶回家去。老师同学都喊这为“跑校”。一个“跑”字,尽显那种在夜色中急匆匆穿行的紧张状态。跑校两年,暑来寒往,甘苦自知,从此那段求学生涯深刻于心。
“跑买卖”。那时改革开放才几年,农民经商的还不多见。那一年邻居王二叔每天蒙蒙亮就骑自行车出门,天擦黑才回来。后来才知道,他原来是倒卖蔬菜,从价格便宜的地方买进,再用自行车运到价格较高的地方卖出,赚个差价。后来,农村做买卖的越来越多,人们称之为“跑买卖”。“跑”字,描述出了早出晚归、顶风冒雨的辛苦。
“跑龙套”,这个词也已很老了。看京剧,主角在前面咿咿呀呀地唱,拿着旗子站在后面的兵卒就是跑龙套的。沈从文在《跑龙套》中说:“跑龙套在戏台上像是个无固定任务的角色,姓名通常不上海报。”其实,在社会这个舞台上,站在前台当主角的毕竟少,扛旗的还是多。但在自己的人生舞台上,自己就是主角,所以千万不能轻视了自己。香港影视明星成龙当年也是从跑龙套开始的。所以,跑龙套也要跑出不一样的精彩来。
“跑门路”,这个词现如今用的比较多。遇到事了,要求人了,就想起要跑门路了。在路上曾看到一起交通事故,两个同向行驶的车发生了轻微的刮蹭,两车主互不相让,各自打手机在找能用得着的关系。门路是要平时跑的,不能“闲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当今,“跑”的内涵已发挥至极致。什么“跑工作”、“跑项目”、“跑赞助”、“跑资金”、“跑手续”等等,尽显示人生之忙碌,步步环节仿佛都是跑步前进的。人们大都有这样一个观念,为了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再忙再累也在所不惜。如果,给现代人一个人生定义的话,那就是“跑”人生。
美洲的印第安土著在长途跋涉中,每走一段路,都会停一停,说是等灵魂跟上来。我们呢,在“跑人生”的旅程中,是否有时也该慢一会儿,等等落在身后的灵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