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朋友的朋友,年纪30岁左右,身材挺拔,长了一副讨喜的面孔,不笑不说话。记得那天是朋友埋单,临走时,他说:我经常来附近的机关办事,有机会帮你们带客人来,我点头致谢,并没有过分入心。
一个非常燥热的中午,他推门而入,叹了一声好凉快。择了离空调近的位置坐下,服务员送上一杯水,他端起来,一口喝了大半,“我来办事,人家还没上班,来你这儿讨杯水喝。”他说。
附近有些政府机关,有些下午两点半才上班。他将身体重重地靠在沙发上,相当疲惫的模样,接过点餐单,没有打开便将它放在桌上。
“他说不点什么,坐会儿就走。”服务员回来,跟我小声嘀咕。
快3点钟的时候,他起身离去,特意走来吧台与我打招呼,问我:“你们可以接待小型会议或者Party吗?”在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他说,“我跟这附近的很多单位都熟,到时候介绍他们在这儿搞活动。”虽然似乎已经预感到这是一张空头支票,但因为他长得白净,笑起来有几分稚气,非常可爱,我对他也讨厌不起来。
那个夏天,他常常来,吹空调喝免费的柠檬水,有时还要求加冰。服务员背后称他为奇葩,开始怠慢他,有时他坐下半天,也没人过去倒水。他不以为意,笑眯眯地跑来吧台讨水喝,倘若我在店里,他必会将那空头支票重新开一遍。
开店总会遇到各色人等,他来坐坐,喝杯水,原本算不了什么,或许路过的人,看到长得这样体面的一位男士坐在里面,倒有兴趣进来坐坐,只是他临走时扔下的那张空头支票,总让我有种被当猴耍的感觉。
那天,他到店里已是下午,天气闷热,天上的乌云黑马似的,一场大暴雨即将开幕,他常坐的地方被一对情侣占了。他转了一圈,便在吧台前的圆凳上坐下,似乎很想找人说说话,便与正在做咖啡的服务员聊起来。他是一个健谈的人,并且知识丰富,知道许多关于咖啡的故事,聊得兴起,服务员小妹半是撒娇半是认真地说:“要不你点一杯咖啡吧,你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了,都没喝过我煮的咖啡。”
他尴尬地笑了,说他喝咖啡胃疼。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天际露出一抹橙色的光。他跟服务员小妹道了谢,照例跑来跟我说那句我听了不下10次的话,我忽然烦躁起来,脱口道:“我们店小,招待不了大菩萨。”他大约一直高估我的涵养,从未想过我会这样说,脸一下子变红,似乎连眼睛也一起红了。
他再没有来,我却并未因此而有多么开心。我不能自始至终善意地对待一个可能因为种种现实的原因而没有点单的人,终究是因为怕被他占了便宜,即使这点便宜,对我根本微不足道,即使这项投入,或早或晚也能够收到回报。
放在眼前的东西总比未来的更具迷惑力,我终究是一个普通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