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自己绝不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人,但是,我还是决定奔赴那里,无论这个报道是否还有意义。
病房设有采访专区,当我急匆匆地赶到时,已经有人兴高采烈地撤退了,我打心底鄙视他们,我们的香水夫人永远地离开了,他们却没有一滴眼泪。急急赶来,只为在报纸的头条标上伊莲娜·罗莎的名字,再用那句最虚伪的感慨加以渲染:神话结束了,巴黎最后的优雅走了。
然而,又有什么办法?我只能无奈地看着安保人员关上门,连她最后一面都没看到,自己能写点什么?跟风一样大肆渲染不是我想要的,毕竟,这个时候更需要在伊莲娜·罗莎面前保持一份尊重,让她知道,她曾影响法国整整一代人。
所以,当所有的同行都已经离开,我依旧在等待,等她出来那一刻,为她拍上最后一张照片,尽管我心里很害怕,害怕这张照片上的她已失去了她应有的姿态。
幸运的是,她没有让我失望,却不是因为我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而是在夜幕笼罩大地之时,我听到有人说:“真是一个奇迹。”
“她的脸,本应在疼痛的折磨下扭曲”,当我邀请贝瑞尔医生一起喝一杯时,他这样解释道,“面部神经完全打破医学常理,伊莲娜弥留之际应该是痛苦的,而且,据我的经验,没有人能抵得过斯金德乐斯病的折磨,一般人的左脸会拉长,皮肤会严重褶皱,但伊莲娜没有,一如她最美丽的时候,面部平滑的机能几近衰竭,却因为心理的惯性而把微笑一直留在脸上,虽然伊莲娜没能打败死神,却牢牢地把病魔踩在脚下,即便离去,也要给世人留下一抹最美的记忆。”
贝瑞尔医生说得没错,这是一个奇迹,生命里有许多并不囿于我们眼睛所看到的神经末梢,在末梢的背后,或许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任凭时光洗涤,却经久不息。我们要做的只是坚持,只要发自内心,只要坚持的是一种美好,我想,经年之后,我们都可以成为那个最优雅的风华绝代的人。
那天,法国所有报纸的头条都有一个共同的标题:别了,伊莲娜。他们用整版的铅字来介绍一个女人的生平,却忽略了这个女人最真实的东西;他们为他们的文字配上了伊莲娜年轻美丽的相片,却不知道最美的时刻在最后。没有用心去体会的人,永远也不会发现其中的秘密。
是的,伊莲娜走了,世上或许再无一个女人能在风花雪月的天地保守一份属于自己的矜持,十年、五十年、一辈子都不改变那份源于内心深处的优雅,这就是伊莲娜的价值所在,绝不是某一天的某个头版所能容纳的丰富内涵。
那天,老板接受了我的建议,我们的报纸头版是一片空白,为伊莲娜而留,因为关于她的优雅人生,再优雅的文字叙述都将显得太过简单,我们应该做的只是把脸与心的神经末梢连接得更亲密一点,直到养成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