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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曼匹克之疾

绝症尼曼匹克

今年45岁的汪永忠颇显苍老,同事们多称其为“老汪”。在长达一个下午的交流中,尽管窗外春意盎然,但难博他灿然开怀。

2001年,汪永忠的女儿汪芯羽出生,不到1岁就喃喃叫着“爸爸妈妈”,身体发育正常。3岁,能用珠心算做20以内的加法,还喜欢跟着电视音乐节目学唱歌,举手投足有模有样。在亲友眼里,小羽是个十分讨人喜欢、天真聪颖的孩子。

当时,老汪夫妇还在家乡湖南株洲市的国营玻璃厂谋生,中专毕业的老汪被安排进待遇不错的厂医院。他一心求学深造,学历从中专刻苦进修到大专、本科,2005年更是考取了昆明医学院研究生,随后独自去昆明求学。

然而没多久,不幸猝然而至:小羽握笔写字时,右手不听使唤地开始颤抖。

老汪回忆,当时以为孩子年龄小,才4岁,握笔不稳,没有重视。但1年后,不明显的颤抖发展成间断性发抖,连端杯水都不行!

医院的检查结果让老汪迷惑不已——“未见任何异常”。老汪留心观察,小羽确实变得“异常”了:讲话语速迟缓,动作协调平衡差,尤其是做追跑游戏时动作笨拙;就连对以前最爱的看电视、学唱歌她也没了兴趣,注意力无法集中;胆子变得很小,被小伙伴推搡后,会突然大哭或良久发呆……直到有一天,小羽的腿变成了X形,站立时踝关节间隔4厘米,平躺才能并拢。老汪意识到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但问题到底出在哪了?多家医院的诊断结果,不是“未见异常”,就是不明就里,搞得老汪一头雾水,茶饭不思。眼看时间流逝,孩子进食饮水呛咳、大小便失禁,症状日益加重,老汪心焦得要命。

回想女儿的病情,3次头部外伤史让他非常痛心,一度怀疑这是症结所在,他埋怨自己的粗心大意害了孩子。孩子3岁时被健身器材碰伤了左额,随之后脑倒地,左额裂开了长达6厘米的口子,因为CT检查未见异常,匆匆缝合了事;6岁时,小羽玩跳绳时摔伤,右脸和双眼周围皮肤立刻变得青紫,但经X线、CT检查均未见异常;同年,小羽跑进教室后,头部重重地摔在墙角上,顿时流血不止、昏迷不醒,经过一番紧张地抢救才得以恢复意识。这一次,诊断终于有了明晰答案:脑震荡、头皮裂伤、头皮血肿。

小羽不得不休学治病。妻子辞了职,专门在家照顾孩子,当时老汪最怕爱人打来电话:“手机一响,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孩子出什么事了?’精神压力非常大。”每每听到孩子病情加重,他便立马赶乘30多个小时的火车回老家,等亲眼看着孩子病情缓解,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独自返回昆明。这种钟摆式的行程,他一年要经历几十次。

“为何不把孩子接到自己身边?”老汪解释说,昆明海拔高,孩子呼吸很困难,只来过一次便浑身不适。一旦工作能抽开身,老汪就带着孩子北上南下求医,一家人走遍了株洲、长沙、昆明、武汉、长春、北京等地几十家医院。艰难的求医之路换回的却是孩子的病情步步恶化,她已无法站立、抬头,时常抽搐、眼珠上翻、口吐白沫,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

小羽发病5年后,事情总算有了“转机”。2010年5月,老汪经人推荐到北大妇儿医院求医,小羽被确诊为罕见病“尼曼匹克C型”。尽管老汪对这个医学名词知之甚少,但在那一刻,他却感到“终于知道是什么病了,没有疑惑,心里自然轻松了不少”。

老汪深知,确诊与治愈之间横亘着鸿沟巨壑,自己必须时刻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小羽在2012年安静离去。“她不用再受折磨了。”老汪木然地说。但留存于他内心的各种折磨,并未消解。

命运的魔咒

如今的老汪很消沉,“做什么都没劲”。孩子看病欠下的巨款,压在他的肩头上,令他喘息不得。电脑桌面依旧是小羽的笑脸,几年都没变。尽管极力想忘却,可一旦无事可干时,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翻看孩子的照片。

原本研究职业病的他,当初为了解“尼曼匹克”,光是相关论文就啃了数百万字,俨然成为“尼曼匹克”专家。老汪告诉记者,所谓尼曼匹克,简单来说是一种脂质代谢异常的遗传疾病。过量的脂类累积于人的肝脏、肾脏、脾脏、骨髓,甚至脑部,造成器官病变。这种病分A、B、C、D四种类型——A、B型属于酸性神经鞘磷脂酶缺乏或活性不足,A型最严重,生命期通常小于3年;C、D型则是细胞内胆固醇代谢、运输障碍。C型多在学龄期发病,症状以肝脾肿大为主;D型特指在加拿大东南部新斯科加区域的病患,该地发生率约为其他区域的1000倍。

老汪说,“尼曼匹克”目前尚无治愈方法,特别是对神经系统的破坏无法缓解。“一旦患病,注定是逃脱不掉的灾难”。他加入了“尼曼匹克之家”公益群,这里都是陷入绝境的父母。有一定医学知识积累的他,有空就为其他患者家庭答疑解惑。他推荐记者以志愿者身份加入该群,从早到晚,消息框一直在弹跳,跳出一个个雷同的故事。

不久前的一个灿烂春日,一位母亲带着儿子去济南某医院取化验单,医生沉重告知:“孩子得了‘尼曼匹克’,没法治。”这位母亲走出医院大楼后,紧紧抱着儿子失声痛哭……而就在拿化验单的几分钟前,母子俩在医院走廊碰见一个面目全非的烧伤病人,母亲捂着儿子的眼睛催促其快走,怕他因害怕而失声大叫,伤了人家的自尊。

还有一位叫萌萌的湖南郴州女孩,刚满9个月,被确诊罹患“尼曼匹克”,已在重症监护室隔离治疗1个月。她的肝脾在快速增大,直接影响到肺部呼吸,并引发肺炎,现在她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萌萌妈哀求医生用手机拍下萌萌的照片,以解思念之苦。她的嘴唇混杂着热泪轻吻手机屏幕,泣不成声。她告诉记者:“医生说孩子无药可救了,多数患儿几岁就夭折。我们眼睁睁地看她受苦却束手无策,唯一的希望就是医院能尽快研究出治疗办法。”

另一些家庭,不惜各种尝试,在生命线上挣扎,寻求转机。

熊邦凤是其中一例。这位现年50岁的农妇来自江西省永修县,1989年生下女儿小舟,小舟半岁时被查出肝脾肿大;两年后,儿子星星出世,也重蹈姐姐的覆辙,1岁半时也被发现肝脾肿大。折腾了三五年,疲惫的他们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赶赴北京,结果依然一无所获。到了2000年,小舟“肚子胀得老大”,医生建议尽快做脾脏切除手术,哪知“脾脏太大,无法切除”,后来医生临时决定将脾脏的血管扎死三分之二,以延缓病情恶化。熬到2004年,小舟终因肝腹水离开人世。

星星会逃脱命运的魔咒吗?他在美国某医药公司的资助下,经北京协和医院确诊为“尼曼匹克B型”,但苦于无药可治。2012年年末,在中国尼曼匹克关爱中心、“爱肝一生计划”、天使妈妈基金等公益机构和社会爱心人士的帮助下,熊邦凤在北京武警医院“割肝救子”。尽管这个家庭因后续治疗而不堪重负,但仍坚信爱的奇迹,彼此不离不弃。

罕见病不罕见

“孤儿病”是罕见病的民间说法。国际上已发现7000多种罕见病,约80%属于遗传性疾病。尽管单个病种的患病率很低,但由于病种繁多,因此患者群体庞大。以我国14亿人口之巨,罕见病其实并不罕见,据统计,总数近2000万人。

“罕见病是个医学问题,也是一个亟须解决的社会问题。我们每个人在面临生命起承转合时,不得不被动接受几十万分之一的风险。”老汪呼吁全社会关注罕见病。

世界卫生组织(WHO)将罕见病定义为患病人群占总人口0。65‰~1‰的疾病或病变。在我国,约定俗成的罕见病概念是指患病率低于五十万分之一的疾病。新生儿发病率低于万分之一的遗传病,称之为罕见遗传病。约有50%的罕见病在出生时或儿童期发病,病情恶化迅速,死亡率较高。

由于我国对罕见病的研究起步晚,临床医生常因积累不足,出现误诊或漏诊,不少患者直到病故都未能查清病因。

老汪说,多数罕见病患者对自己的疾病知之甚少,不但不知该如何正确治疗,有些人甚至觉得“自己和别人得的病不一样”,羞于在社会上呼吁,争取应有的医疗保障。

数据统计,罕见病的部分治疗费用远超医保支付的封顶线,哪怕是在医保水平较高的北京,医保支付的封顶线也仅为居民收入的6倍,即平均每人每年30万元,而很多罕见病的年医疗费用超过100万元。很多患者家庭呼吁建立罕见病专项救助基金。

“很多人错误地认为,家族没有患病史,罕见病就和自己没有关系,因此不关心、不关注。”全国政协委员、新华医院消化内科主任、上海医学会罕见病专科学会李定国教授善意提醒,“事实上,大部分罕见病是由于遗传缺陷引起的,缺损的基因碰在一起,就有发生罕见病的可能性。换言之,罕见病不是单独的群体和数字,每个人都有可能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