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波斯的薛西斯一世是一代能君,他曾以庞大舰队攻破希腊,洗劫雅典城。晚年大兴土木,广建官室,并追求声色之娱,极尽欢乐。但他也有不快乐,他说过:“我愿赏他千条黄金,如果有任何人能告诉我找到快乐的新方法。”
薛西斯一世的这则故事,真是最好的寓言。他拥有帝国、握着至高的权柄,并享尽人间的欢乐,但到后来他却有了欢乐已穷,反翻为空虚和百无聊赖的寂寞之叹。
而与他相对的,则是英国的十九世纪浪漫诗人济慈。济慈视万物皆有情有美,而且这种美的愉悦无垠无限。他说道:“听到的旋律诚然美矣,而那未听到的则更是甜美。”
两个人物,两种对比,他们都在追求人间的欢乐。薛西斯一世将欢乐外求,权力的快乐,征服的狂喜,女馆里妻妾成群,美衣美食则从不间断。他或许满足了欲望,但满足却不等于快乐。满足会造成更大的饥渴,于是他遂格外要去寻找新的快乐方法,最后终于到了不再快乐的境地。
薛西斯一世的晚年活得孤独而自闭,不知道这是否是他无法再快乐后所造成的颓唐。但他的故事至少证明了一点:外求的快乐有时而尽,它的逻辑与鸦片类似,沉溺与空虚并存,快乐会被附送不快乐,赫曼·赫塞说:“快乐是一种能力,而不是一种对象。”这句话倒可以替薛西斯一世的故事当成注脚。
有一个英国学者坎贝尔以这两个对比当做引子,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观念。他说,外求的快乐有时而穷,向自己里面寻找的快乐却永远无限。前者是“一度享乐主义”,后者乃是“二度享乐主义”。他当然不是在鼓吹居陋巷,一箪食,一瓢饮那种颜回式的快乐;而是在替“济慈式的快乐”寻找理论基础。他说道,长期以来,人们早已习惯于一种“快乐一感官一奢侈复合情结”,到了今天,显然已需要自我提升。
“二度享乐”是对快乐的重新思考与重新定义。它主要是指文学艺术以及对美感经验的掌握。它不以可欲之物为对象,而是以有情有美的角度来和世界互动。由于它是感觉与想象,因而它没有边界;由于它没有可欲,因而可以在自己里面完成。
“二度享乐”可以给人最纯粹的快乐感觉,甚至还会被附赠气质变化这个礼物。
近年来,我们的物质消费更盛,依赖式的、一窝蜂的商品与广告快乐主义广为流行,于是,忽然想起了薛西斯一世那个追求快乐而终不可得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