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邢是我比较尊重的长辈之一。大半辈子在一个文化部门任职,自认无用书生一个。直到退居二线后,在市政协任副主席,算是最后辉煌了一把。
老邢有一个业余爱好,养殖花草。离休后,他不甘寂寞,创办了一个园艺公司。当时,有很多人不解,忙活大半辈子,该享享清福,再说,这生意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没想到,几年下来,老邢的公司红红火火,越做越大,还建了一个休闲山庄。
人们问老邢最多的问题是:从一个文人到一个成功的商人,这样的转型,如何完成?
老邢总是笑而不答,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我听说老邢又有新的爱好,收藏大树。他承包一座荒山,收集全国各地搜罗来的大树,有些树龄达数百年,荒山成了森林公园。
2005年,我们一行数人,有幸参观老邢的森林公园,算是大开眼界。公园就在休闲山庄的背后,各种奇异大树,盘根错节,郁郁葱葱,宛若仙境,真好比进入非洲的原始森林。小时候,我见过很多的灌木“虎刺儿”,印象中,它们是长不大的,在这儿,有一棵比我的腰还粗。卖给老邢这棵树的,是大山里一个90岁的老太太,她说,是她外婆的外婆出嫁时种下的。老邢说,有人出价16万元,她没卖,原因是怕别人养不活,糟蹋大树。
在一片新垦的山地上,我们被眼前的苍凉所震撼:一排排大树干,毫无生命迹象地竖立,就像古罗马斗兽场遗址的石柱。老邢说,这是新移植的树。
我们问,好好的大树,都削砍得只剩主干,还能活吗?
老邢说,要想活,非得如此。
老邢在他的山庄里招待我们。席间,喝了酒的他有点得意,他说,自己现在是业内知名专家,他发明的大树移植法,存活率高达95%,已被同行广泛推广。
原来,大树移植前,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其中,最重要的是在树根两侧的土地上,开两条深深的平行壕沟,目的是斩断树的部分须根。这对大树是一次生与死的考验,失去了这些须根的大树,将有一个适应过程,剩余的根会提高吸收养分和水分的能力。等到数周后,再开两道相垂直的壕沟,呈“井”字。等到大树再次适应,才能达到移植的条件。移植前,还有一件重要的工作,就是截去所有的树冠,只留主干。在外行看来,有些“残忍”。蓊蓊郁郁的华冠,是生命蓬勃的表象,是树的成功,是树的尊严啊。
说实话,老邢的移植法,是一门专业技能,对于我们这些外行来说,新奇,但并不感兴趣。
接下来,他说,人就是一棵树。当我们有所失的时候,必须去适应,你会发现生命中那些曾以为不可或缺的东西,就像树的须根,一旦失去,人同样能顽强地活下去,这就是生命力。当人被迫面临一个新的环境,或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生命状态时,曾经的成就与辉煌,就像那华丽的树冠,只会成为生命的负担。
人生里,有太多的患得患失,差别在于,大多数人失去了平常心,成为平常的人。另一些人却以平常之心,成为不平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