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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爱

1949年7月,有一件事让我忘不掉,事不大,却挺闹心的。

13岁的我参军不到3个月,被分到一个修建解放济南革命烈士塔的半军半政的单位。其中一部分人是设计师、工程师,全是解放战争后留用的。在那个满是坟头的四里山上,一个残留的日本神社就算是我们的“单位”了。屋里屋外其实一个样,战争的原因,这神社被炸得没有一块完整的墙,只好用席子一围。

炎热的夏天,蚊子、虫子一起进攻,我没有被单,没有蚊帐,军装褂子是我的枕头,我只好把那床褥子卷成筒,夏天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睡不着的不止我一个,大家干脆凑在一起闲磕牙,我经常加入到这个“队伍”中来,听那些关于解放区、旧社会的新鲜事。

有一天晚上,热得实在睡不着,神社的高台上围着一堆人听吴工程师讲故事。他讲得津津有味,我凑上去的时候,吴工正在大讲羊奶是多么有营养,在四里山上养一只羊喝奶,就能保证你怎么怎么不缺什么什么营养……弄得大家一会儿想喝奶,一会儿想养羊……讲着讲着他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向前看,眼睛发直,大家也一起跟着他瞄。

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他已经抓起屁股底下的那条板凳向着前方“冲刺”,我们跟过去一看,原来是只小刺猬。吴工说:“它的声音像孩子哭,我从小说知道。”

怎么哭?还没来得及“推理”,“小孩”已经哭上了,哭得非常非常凄惨。

原来他拿凳子腿压住了刺猬的后腿,还坐在凳子上面转着碾,碾了左腿碾右腿……刺猬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静静的四里山上,几乎是整座山都在哭叫。

大家都听不下去了,有人求情:“饶它一条命吧,快放了它吧!”

在大家的求助下,小刺猬拖着两条残废的腿隐没在草丛里。

那天大家都没睡着。我一个小孩子再不懂事,这情这景也让我一辈子忘不了!

第二天下午,我上山换岗,路过草丛时,隐隐听到“孩子”的哭声,同时还伴有“咕咕”的声音。我朝六七米外的地方看去,心里“咯噔”了一下–那只受伤的小刺猬竟然拖着两条烂腿上了山,有3个“孩子”嗷嗷待哺,围在“妈妈”身边,这“妈妈”一见我,惊恐万状……

我哭了,抹着眼泪上了山。

接着每天上下岗我都会远远地看着它们。那拖着两条残腿的小母亲有窝也爬不进了,3个小家伙能不能吃到奶也是不言而喻的事了–它们的妈妈已经不能动了。

3天后,“妈妈”已经没气了。

我扛着枪,一口气跑到山上。这对当时的我而言,不能不说是一件大事。

后来,我长大了,成人了,成材了,想法也不一样了,我认为,天底下最伟大的一个题材,也是艺术创作中最值得颂扬的,就是一个字–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