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托妮·莫里森本人的说法,她“从来没有准备成为一名作家”。当她的婚姻出现危机时,她积极参加一个写作小组的活动,聊以暂时逃避不幸的婚姻生活。她的处女作是《最蓝的眼睛》,这部长篇小说揭示了在白人文化和价值观侵蚀挤压下,黑人精神世界的畸变与扭曲。小说几经周折,终于在1970年出版,并获得评论界的好评,而此时莫里森已近40岁了。
1987年,莫里森发表了不朽杰作《宠儿》。该书的主要情节取材于一个真实的历史事件:19世纪50年代,一个名叫玛格丽特·加纳的女黑奴携子女从肯塔基的奴隶庄园逃到俄亥俄的辛辛那提,奴隶主循踪追至,为了使儿女不再重复自己做奴隶的悲惨命运,她毅然杀死了自己的女儿。进入20世纪90年代以后,《宠儿》已经跻身现代文学经典之列,西方许多大学文学系的现代派文学、意识流小说、黑人文学、女性主义文学等课程均将其选入必读书目。1998年,《宠儿》被搬上银幕。
《宠儿》的基调是苦的。莫里森在序言里说,她希望读者在阅读的时候有遭到绑架、被无情地扔进一个陌生环境的感觉。小说没有任何铺垫,一开始就把人“绑”进124号——那所1873年的房子,闹鬼的房子,充斥着婴儿怨毒的房子。124号是一座孤岛,把母亲塞丝和女儿丹芙囚禁其中。
塞丝到底有什么正当的理由要杀死自己的女儿?随着保罗。D的到来,124号紧闭的大门被打开,塞丝心头的隐秘和疼痛浮出水面,也由此揭开了一个种族的灾难性记忆。
奴役与自由,囚禁与出逃,这是自有奴隶制和种族歧视以来所有黑人的命运,也是黑人文学永恒的主题。但是塞丝不同,或者说所有黑人妇女与黑人母亲都不同,身体的自由远远不能抵消不能做母亲的痛苦。具体到塞丝而言,她可以结婚,但是她不能拥有孩子,她生了四个,不属于自己,全是奴隶主的财产,所以她的自由之路沉重、艰难。她先把三个孩子送走,然后挺着大肚子只身逃亡,又在路上生下了第四个。当奴隶主追踪而至,塞丝亲手杀死了一个孩子,并试图杀死其他三个。这个真实故事的残忍和极端绑架了莫里森。先是塞丝的形象:铁的眼睛,铁的脊梁,一张平静得毋须抚慰的脸,一个暴露在外的躯体,全身布满伤口,几乎鲜血淋漓,在打击或爱抚中被生活淹没,而那些打击或爱抚似乎又被她简单的呼吸一一藐视。然后是124号的屋子,那里有一群人最具体的命运:他们鲜活的微妙的情感和欲望,他们的坚持和放纵,还有各自转换的背景。
感谢莫里森。感谢她给宠儿一个还魂的机会,让所有人都有机会来重新审视自己的爱,他人的爱……施爱的人与索爱的人,母亲和女儿,活着的和死去的,爱重新变成了一场战争,唯一的结果是枯萎与毁灭。莫里森说自己为了将奴隶制还原成一种个人体验,苦心经营着每个瞬间。此时,“宠儿”不再是塞丝的宠儿,也不仅是黑人民族的“宠儿”,它是每个人心中的“宠儿”——它是一个符号,一个刻在墓碑上的记号,是爱一个人的慌乱、疼痛和卑微的回忆,是荒谬与孤绝的境遇中所有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