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最美的月光,大抵应该在纯真孩子空灵的眼眸里。想象一下,文中“小姑娘”的眼眸如水,纯净、澄澈。一片月光轻轻荡涤着,像一方摊开的手帕,这种美妙,是怎样的难以言说。照顾病人本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常常令人寝食难安。那时的“我”,是近乎想要逃离的,而小姑娘,同样也是病人的家属。她心里的灵动和美好,却一点也没有被挤占。她发现了月光手帕,而我“对周遭懵然无动于衷”。月光把“迟钝”的心磨亮了。读这样的文字,心灵的角质会瞬间就被软化,仿佛月光正在洗礼着你,你的身与心,如同正经历一场佛事,无尘、无杂、无私。一小片月光,安然于那里,是否能够被发现,并不在于你途经多少次,而是。你有没有一颗超然脱俗的心,有没有一双空灵的、善于发现的眸子。美好,永远只属于心存美好的人,文格如人格,成文先澄心,心清如水,“月”将醉人。
很多年以前,我在医院为父亲陪床。病人睡熟之后。陪床的人并没有床可睡。时间已在后半夜,我散步在一楼和三楼的楼梯间。这时的医院没什么走动了,几个乡下人披着棉袄蹲在楼梯口吸烟。偶尔,有系着口罩的护士手执葡萄糖瓶轻盈往来。
我下到一楼,又拾阶上楼,走在我前面的一个小姑娘。约摸是个中学生,行走间蹲下,拣一样东西,旋即走开了,回头瞅我一眼。她走开后,地上一个薄白之物仍放着,像一个手帕。我走近看,这不是手帕,而是一小片月光摊在楼梯上。为什么是一小片呢?原来是从被钉死的落地长窗斜照进来的,只有一方手帕大的小窗未钉死。子夜之时,下弦月已踱到西天。这一片月光射入,在昏黄的楼道灯光下,弥足可贵。
小姑娘误以为这是奶白色的手帕,她弯腰时,手指触到冰凉的水泥地上便缩回了。她瞅了我一眼,也许是怕笑话。
我不会笑她,这一举动里充满生机。小姑娘也是一个病人的家属,我不知她的病人在床上忍受怎样的煎熬。但她是这么敏感,心里盛着美,不然不会把月光误作手帕。
在她发现这块“月光手帕”前,我已将楼梯走了几遍,对周遭懵然无动于衷。正是因为她弯腰,才诱使我把这一小片月色看成是手帕,或者像手帕。但我感伤于自己没有她那样的空灵,走过来也不会弯下腰去。因为一双磨练得很俗的眼睛易发现月光的破绽,也就失去了一次美的愉悦。
许多年过去了,我对此事有了新的想法。我多么希望她把这块“手帕”捡起来,抖一下,尽管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我替月光遗憾,因为它辜负了小姑娘轻巧的半蹲捡手帕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