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
垂泪对宫娥
——《破阵子》
在历史的棋局上,你只不过是一颗被利用的棋子。夜阑人静,待一切结束时。我见这颗棋子珠圆玉润,便忍不住偷进口袋里。
词作于宋开宝八年(公元975)金陵城破之时。它历来作为后主的分水岭,的确,往日的君王沦为如今的囚犯。在北方的刺骨朔风中,沈腰清闲,潘鬓消磨,亦是悲凉。
他可以用其他词牌名来抒发内心的凄苦,但我没想到,李煜会拿这样金戈铁马的词牌名开篇!词中没有“气吞万里如虎”的慷慨悲昂;没有“沙场秋点兵”的金振玉声,没有“会挽雕弓如满月”的壮阔豪迈。而一句“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让我感觉注定这是一场百感交集的邂逅。
教坊此时正吹奏分别的曲子,坐在囚车缓缓行驶的我,想起爱人,留下浊泪。后人对末句颇有微言,认为这就是李煜昏庸的体现。确实,一个君王,在国破家亡时,最难舍难分的,不是祖先传下来的江山,也不是黎民百姓,而居然是自己的妃子。这样的君主,主次不分,不亡国才是怪事。
可是,他真的是昏庸怯弱之徒吗?
这样的疑问,应当不止我一人吧!李煜死后多年,宋真宗曾问南唐降臣潘慎修,李煜真的是懦弱无能之辈吗?潘慎修答道,若他真是无能之辈,又如何守国十余年?
历史有它的必然性,也有它的偶然性。五代十国是乱世,在这个“置君如犹易吏,变国若传舍”得时代。南唐有四十年免于战火,被统治者看作性命如蝼蚁的百姓得以在江南中休养生息。即使宋太祖大军压境,也还能苦撑一年多时。这样的君王真是软弱无能之辈吗?要知道,以同时代的后蜀的富庶的蜀道天险,也不堪宋兵一击。
他是历史的艺术品,也是政治的牺牲品
我们纵观世界,就是项羽那样悲歌悲壮的英雄,兵败自刎乌江前,也不免埋怨这是天意。我们又何需责怪一个生活在烟雨江南,不识人间愁苦为何物的君王呢?
要责怪,要埋怨,也就怪那、怨那软雨温香的江南和流水的岁月吧!
铁锁寒窗,含泪的双眼仍闪着无奈的悲哀。日夜吟唱,可曾挽留,昨日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