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常说:“麦芒上顶的是日子,是割稻的岁月,而人,是岁月的痕。”
父亲已走过几十个年头,是家里的主心骨。他精力旺盛,身体硬朗,让我相信父亲就像门口的百年老树一般,遒劲的枝可以支撑起半边天。可父亲却说:“没有人能走得过时间,扛得过岁月。走着走着人就老了,岁月会在人身上留下印痕。老到牙齿动摇,目光呆滞,老到四肢不便,身不由已,最终被岁月带走,永远也回不来!”
某一年六月,父亲带着我去乡下观赏麦子。他一手夹着烟,一手牵着我走向麦田。他颤颤地掐一穗麦穗,揉碎。轻轻地吹去麦麸,然后拣一粒放在嘴里,细细嚼、慢慢品。我若有所思地牵了牵父亲的衣角:“爸爸,看那儿。麦田的尽头,金黄的麦子晕出一片迷人的绚丽。”
父亲指着远处,飞奔了过去,一如当年年富力强,让我觉得岁月真的能倒流。我也顺着田埂一路跑,张开胳膊,就像春天的蝴蝶翩翩起舞。当我触碰到那成熟的麦芒,感觉它像父亲现在的胡碴,扎手硌人。
我依稀记得小时候:丰收的六月里,父亲带着相机、带着我,进入麦田,金黄的麦子就像失手打翻了颜料的绸缎,在风中荡漾。大把大把的绚丽,迷幻了人的心与眼。父亲站在田埂上,分配出各自的主战地,将一个一个的镜头收入囊中。
父亲说:“一个人,一辈子,总会有走到头的路,却没有迈不过的坎。所以呀,人要像麦子一样,麦粒要扎进土里,脚踏实地地成长。”
长大以后我才明白。这个世界,能留住人的不是住房,能带走人的不是路。岁月无法伸出一只手,替我们抓住过往的云;如果一切还能拾捡回来,父亲,我要拾取你的笑容和脚步,我要用你的爱做灯油,用你的信念做捻子。我要点燃它,放在心里,一辈子珍藏,一如岁月在脸上留下的道道印痕,终生难忘。
父亲说:人是岁月的痕,人扛不过岁月。其实,岁月扛不过人,因为我看到,辽远的大地上,麦子一季又一季的生长,那就是生命,在汩汩地涌动……(公众号:涵城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