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回家的路的上,半明半灭的橙色灯泡照亮保安亭方圆不到一米处。朦胧的月色透过路旁绿得发黑的行道树,投下班驳的影子。冷风直窜进衣角。
在用力裹紧外套的同时,我看见一个单薄的人影。衣冠不整。在我穿着高领毛衣,戴着呢绒手套的冬夜,他只穿着一件分不清颜色的旧条纹衬衫,披着件拉链合不上嘴的军绿色外衣,破了个洞的口袋被风呼呼地灌得鼓鼓的。那沟壑分明的老脸顶上有在月光下泛银的灰发,如杂乱的秋草在风中狂舞。
他全身气力撑在手下的一根粗木棍上,一步一颠地蹒跚到一个垃圾桶前,伸出像长满瘤疙瘩、被烈火焚焦的枯木般的手臂。用手中的木棍翻弄着桶内的垃圾,从中挑拣出一些可以换取他明天晚餐的东西。逐件用大手抹了抹后放入身后用麻绳系在腰间的大袋子。
“咕噜——咕噜——”
从他手上滑落的一个易拉罐像落队的孩子,不安份地跑到我的车前,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下了单车捡起那值一角钱的铁皮罐头走过去,递给他。他手指动了动后颤颤地接了过去,微张的嘴生硬地嘟囔了声“谢谢”。布满沟壑的老脸溢出难以言状的神色。
月光皎洁而美好,我毅然地转身,划出一个敬佩的弧,心底却是桃花水潭般深深的怜悯。
无独有偶,一般在马路上艰难地瞪着装有几十斤重的废弃物或蜂巢煤的三轮车,在呼啸冬风无情地吹卷起塑料袋的早晨也能汗流浃背的人,绝大部分都是些黝黑干瘦,髻发凌乱的阿公阿婆。
而那些寒伧无骨气地跪在天桥上的,不惜一切,哪怕是派爸妈去死的乞讨者,为什么多是些有手有脚的中青年人呢?
那些靠自己力量做一些虽然是很脏很累的活的,挣自己的血汗钱,吃自己干净的晚宴的老者们,委实比某类妄想不劳而获的,完全没有一丝骨气的人要强的多,他们也是可以敬佩的人。
可他们的儿女呢?社会的福利保障呢?这些在寒风中流汗流血的老者为什么不能像我们的爷爷奶奶一样安静地坐在安乐椅上读报唱戏,在晨曦中打打太极拳,在月色中跳跳健身舞,在闲暇时唠叨自己的儿孙?
也许我们爷爷奶奶的生活,已成为那些老者们所见的童话及晚年最幸福也最遥远的憧憬了吧。
政府不是上帝,只能尽量安置好一小部分年迈的“打工者”,而他们的亲人儿女有没有见过这些穿着单衣在结霜时节工作的,任凭岁月的风雨在身上无情地鞭出道道深谷的老人呢?
看到身躯寒僵到已不能察觉冷暖痛楚,如僵尸般的曾经至亲的老人,你们忍心么?
我们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在他们艰难地瞪着三轮车上坡时,悄悄地在车后使劲推一把,以及在对视时滤掉悲悯和同情,只流露出尊重与敬佩罢了。
至于那些老者的亲人们,你们才是他们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