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被放在桌上,声音很熟悉。
拖鞋趿拉在地板上的声音,渐行渐远。
黑暗中房门被推开,骤然亮起了灯。白晃晃地刺疼了我朦胧的睡眼。我听见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接着便感受到被子上多了的重量。空气中有弥漫着的酒气,今晚他喝了白的。
后来“啪”地一声,灯的开关被按下,敞开的门被他顺手带上。我睁眼,看到被子上多了一件宽大的黑色风衣。
睡梦中我好像听见他们在争吵。但我没有起身,也没有扒开房门的一条小缝去窥探,那是我七岁到十二岁才会做的事,已经高中的我知道什么叫习以为常。
那之后不久,大概不到一个月,爷爷去世了。他和叔伯们回了趟老家,郑重地安葬好爷爷。我请了一下午的假独自乘上班车回老家,一个小时的路程被司机开了两个多小时,沿路的风景平淡无奇。下车后我见到他,十二月的天气他穿了件线衫站在寒风中等我,我跑过去,不敢笑。
拿眼偷瞄他,才几天不见,他憔悴了,有点苍老和狼狈。手指间还夹着烟,装作很有精神地抽着。
我拜过爷爷的灵后,坐在炭火旁取暖,抬眼时,目光触到他快要花白的头发,我愣了愣,想说点什么,却揶揄道:“头发都白成这样了还不去染。”他用手摸了摸,说道:“守灵这半个月不能理头。”我没再吭声,我在想一向坚强的他在夜里守着爷爷的灵柩的时候是否偷偷抹过眼泪。他转身走的时候我望见他的背影,坚强里有若隐若现的孤老,以至于他从不向我示弱半分。
他每天都在外忙碌、奔波。他用他的青春来浇灌我的青春,直到如今他的青春逝去不再,我却繁荣向盛,他才以一个中年人的心态等待着老年的到来。他待我,不再像我八九岁,被他放在肩头,得意地触摸高处的空气,现在他表达爱的方式都是沉默,细微或是笨拙。
尽管如此,他却成为我心中擎天的青松,永远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