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外有一条河,河滩上有一溜空地,凹凹凸凸地漫布着的是一些坟头。我的祖先便长眠在那里,这些坟堆被风雨所蚀,显得枯瘦萧索。虽然坟墓里的形体早已零落成泥,但生离死别时那无可奈何的失落总让人久久不能释怀。
我在这坟堆间踽踽独行,温软的手指触摸着突兀的泥土、易逝的生命,叩问蹒跚的历史——人的归宿,能沉埋、挤压得如此紧缩和局促么?曾经多少疏朗的胸襟、火烫的情怀,多少的利益纠葛、人生搏斗,都统统由高迈走向了苦吟,悲愤懊丧地在这里画下一个苍凉的句号,凝结成一个幽僻的角落,枕着冰凉的河水,一声不吭地悄然归位。
一天又一天,日子仿佛就这么过去了,突然有一个早晨,空气中有点异样,慌乱之余,看到一簇野菊花,顶着浓烈的秋霜,嫩黄的花瓣映着淡淡的晨曦,坦诚而透彻地挤满了枝头,高雅素洁的清香一下子染透整个身心,在人生的荒原上默默地回荡,不再有任何的名利和喧嚣。
土地是厚实的,它承载了人间所有的不幸和苦难;野菊是滋润的,它散发出生命意识中最温馨的微波。自然以其特有的方式对生存作了最深沉的诠释:不必走南闯北,叱咤风云;不必马蹄硝烟,纵横驰骋。年轻的我需要的只是在青春的心里有一双追寻人生真谛的翅膀,一双隐形的翅膀。它圆润到无须凌厉,蕴藉到无须声张,只会静静地收拢为一脉温情的自享和企盼,重新凝聚心灵蔚成方圆。
带着这双隐形的翅膀,在尖酸刻薄的挖苦中我不会寂寞孤单地彷徨,在荆棘密布的迷雾中我不会作无力的悲叹和逃避。我可以哭,可以笑,可以疯,可以狂,我可以在巍峨的峰顶上举目四望,可以在细草微风的原野上偃仰啸歌,可以在江枫渔火中对钟而眠,可以在漫天的风雪中独钓寒江。
如此,即便是刀山火海的去,马革裹尸的还,忍辱负重的生,大义凛然的死,我因有这双隐形的翅膀而在大彻大悟中尽情遨游。也许,我终究会成为这里的一座土丘,尽管矮小,我也将同那些生命的积淀一道去撑起头顶上的万里云天。虽然寥廓的天空中没有留下痕迹,但我已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