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昙花,令我为之震撼的,不是它萤雪洁白的美丽,亦不是于其转瞬即逝的惋惜……
昙花盛开的过程,像似表演一支古色古香的舞蹈,和着江南小曲轻柔的节奏,她微微翘起花筒,继而缓缓舒展绛紫色的外衣,而后蓦地停顿片刻,似雨荷微露,欲说还休。忽然,音乐骤停,背影光聚焦,刹那间,一朵由20片花瓣组成的白色大花在万众瞩目之中轰然绽放!我不由感动,不知她比书上描写的惊艳多少倍!同伴也跟我一样,不禁“呀”地叫出声来,又旋即捂上嘴,生怕惊扰了这美丽纯洁的精灵。如若这里是天堂,定然不会发生之后的感伤,可毕竟不是,这里年华易老,美不常在,仅仅三个小时左右,昙花便在众目睽睽之下闭了花冠――它凋谢了!凋谢了?还是暂时的休眠?难道这就是生命的脆弱?!不不,一定不是!――与其说这是灿烂辉煌之后的香消玉殒,到不如说她从生命伊始就在拼命地与死神对抗,直至使出浑身解数,把至美至丽的因子播撒人间之后,功德圆满,方才回归天堂去了。
我想,昙花的生命固然短暂,但是因为她的珍重――她要竭尽全力向世人展现生命的光辉,体现生命的价值,终于才能撼动人们静默的心灵。面对生命,昙花也不过是浩瀚苍穹中最渺茫的一颗尘埃,她尚且如此,我们人类又当如何呢?
如果对于生命的热爱有多种方式,那么,我亦选择珍重。
生命不求瑰丽华美,唯愿高洁而坚韧,这是一种珍重。
君爱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不即不离,不卑不亢。风起时,芙蓉拔水,潋滟万丈而无穷;谈笑间,清芳俱逸,馨香千里而不休。君莫舞,凝神聆听,如闻其私语絮絮,又似细雨绵绵。风临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云渡清潭,云过而潭不留影。猛然间,炸雷惊风雨,晦明摇曳,待烟消云散,万物皆倾,却看碧波深处,一朵红莲尤立!
生命不求流光溢彩,唯愿淡定而宽宏,这也是一种珍重。
把酒东篱,渴慕那份淡泊以明志的恬散,梦里闲谈落花,酒醒微雨飞燕;放歌峰崖,希求那分登高以怀远的洒脱,任眼前风云幻化,而心中柔静则如细雨,狂动则如长风,悠悠乎得失成败,退一步海阔天空。钦服山之沉稳,尤爱水之灵动,诚得生命如斯,敬若山之广博,水之遐远……珍重生命,未必隐遁山林,从此不问春秋,固然世事多艰,拼搏未尝无趣――挑战自我,挑战生活,挑战生命的宽度以及灵魂的高度,则又是另一层意义上的仁山智水。
还有一种珍重,叫忠贞,无论是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还是白鸽翔空的今天,总是谁人一身戎装,站在年轮的最边层,保疆护国,呼啸沧桑;还有一种珍重,叫仁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更有一种珍重,叫“杀身成仁”,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巍巍青山,浩然正气,虽九死,尤不悔!……
生命里有一种悲伤叫离别,又何尝不需珍重!
盏盏萤灯亮,杯杯清酒香,潇潇暮夏雨,点点离人泪。伤离别,古往今来,人生至悲莫过于此!未必生死离别,三杯两盏淡酒,交融一丝离愁,就已令多少文人墨客、英雄志士难以入咽。红尘滚滚,望眼欲穿又有几人看透?曾是放荡不羁的太白?曾是踌躇满志的东坡?曾是易水河畔破风而去的壮士……没有回答,只有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然而,宿命注定如此,不能逃脱,何不欣然接受!浮生若梦,恍惚即逝,相逢便是缘分,又何必守着誓言虚度光阴,任其天长地久,海枯石烂。更何况,海有枯日,石有烂时;天地既生,有它无它,未尝不长久。宁信天长地久,不如相信一次擦肩,一次回眸,一次携手共醉的同归,一次巴山夜雨涨秋池的夜话心声……此生既已拥有,又有何眷恋不舍?一次足矣!人生几何,把酒当歌!今宵酒只屑今人醉,相伴无时,但得片刻,管它来日沧海桑田,别又何妨!待得晨曦初至,执缰上马,道一声“珍重”,天涯去也。任由思念化作秋风,吹送南飞的雁,在生命的苍莽中,划下最后一道凄凉。
生命中总有太多的不能,不能复返往昔的豆蔻年华,不能悔过昨日的海誓山盟,所以遗憾,所以懊悔。可是。既然明知没有人永远活着,没有东西可以经久,为何不选择珍重,而不是仅仅把生命禁锢在对于过去的痴恋或悼念。诚然,有些回忆需要珍重,有些梦想需要珍重,而人的一生中需要珍重更多的,应该是正在度过的那一秒钟,那一秒钟的阳光明媚,那一秒钟的笑靥如花。在回忆中徘徊不前的人是可怜的,因为他忘记了珍重今天;沉湎于幻梦而不能自拔的人则是可悲的,因为他忘记了珍重生命!只有了解且热爱生命的人,才是真正幸福的。虽然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可能全部看见,但是天气和暖的日子里,何不打开心窗――面朝大海,依旧会春暖花开!
既已选择珍重,是否还会为公交车久候不至而烦躁不安,为迟迟未果的住房问题而心急如焚,为街坊拌嘴而愤郁难平……人生是一条长街,我们在乎的始终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却一直都忽略了最宝贵的是什么,很多时候,都不及一朵转瞬即逝的昙花。生命一次,美丽一次,未必轰轰烈烈、惊天动地,仅需珍重、善待和热爱,此生无憾!在这世俗的闹市里,当你不堪生活的高压,当你厌倦了冷暖世故,请缓些脚步来,抬头望一眼天空,你会忽然明白:蓝天很蓝,季节并不重要。
芳华易谢,逝水难归,也许有一天,我们的魂灵也将在这岁月的长河中溘然长逝,蓦然回首,一直遥望着的,是那一个背影――永远伫立在那昙花遍野的大地上,默默地祈祷:珍重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