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青白色的墙壁如今已斑斑驳驳,灰败不堪,蔓延至屋顶的爬山虎荡着枯黄的叶尖,在初秋的清风里摇曳瑟索。多年一别,重回老房子,平淡的时光把曾经珍贵的回忆打磨得面目模糊,此刻却如云开雾散一般的清晰。
记忆里,是那样鲜香的味道。
“来,鱼汤好了,慢慢吃,小心烫着……”每过几天,奶奶必要端上她的拿手好菜——草鱼汤。白底蓝花的素净瓷碗,衬着一汪乳白醇厚的汤汁,鱼儿优美的流线型身躯勾勒出游船般的轮廓,光滑的皮肤反射出灯光银亮的色泽。蒸汽弥漫,轻光笼罩,整个小屋都氤氲在鱼香里。捧起碗喝,鱼汤入口是浓厚的鲜味,继而咸、甜渐渐渗透味蕾,细细回味便有淡淡的鱼腥气在舌尖萦绕不去。奶奶一边眯起眼看着我狼吞虎咽,一边乐呵呵地笑着替我倒醋。这些油盐酱醋的习惯,都是在奶奶的呵护下才一点点养成,而一碗满月般的鱼汤,不知温暖了多少个失意的日子。
记忆里,是那样清透的味道。
“学习累了吧,奶奶给你泡杯茶去!”每当我学习到深夜,奶奶总也撑着不睡,不时进来嘘寒问暖。不一会儿,一杯清香四溢的金银花茶便降落在浅黄色的木质桌面上。清澈如斯的碧绿在白瓷里沉沉浮浮,不曾见波涛,却自有宏大气象。有些花叶在水面上游来游去,有些早已打着调皮的旋儿,飞舞着、歌唱着落在杯底,绽出一朵幽绿的花。清气蜿蜒入鼻,已驱赶不少睡意,再轻抿一口,淡淡的苦涩河流般蔓延至喉口,直达心脑间,一片清明。回头看奶奶,她却已歪在桌上安然入睡。我笑,这花茶的香气啊,恐怕是奶奶爱的使者,不知鼓舞了多少个夜幕浓重的晚上。
记忆里,也是这样的感动。
从睡梦中惊醒,我看表,已是午夜了。我起身走到客厅,恍惚中看见奶奶的房间还亮着灯。我悄悄走近,弥漫一室的昏黄灯光里,垂暮之人披着外套,老花镜斜挂在鼻梁上,小心翼翼地一针针缝补着什么。是我撕裂的校服。一针一线缝出夜的黑暗与光亮,铺展出前方漫漫长路。我突然泪眼朦胧,不知此情此景,此生还余几回?光路间灰尘轻扬,她的脸庞沉静,远处又飘来无名的清气,是爱的味道。
红日已经西斜,绚烂的霞光在古旧的房前舞下飞扬的姿态,天地间一片和蔼的暮色。
突然忆起车前子在《茶墨相》中说,将准黄酒放入紫砂茶壶,掷入上海话梅浸泡一夜,翌日隔水加温,话梅与紫砂茶壶会将多余酒味共同钓走。味若醇厚,他当快活。
爱若醇厚,我当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