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凄厉的叫嚣着西山日暮,掀起滚滚白浪冲向干涩的岸边,拍击着呜咽的丑石。他的脚踝冷浸浸的,附在石上……
凛然起身。他想,所有年轻的头颅都是高贵的,要高高昂着,不要俯首屈就那些陈腐衰老的经验主义者。于是他把头重重抬起,一只大鹄一飞而逝。他痴想:他是不是那种鹄?
岩石呜咽着*,他的眼神黯淡下来。他想起了那段似曾相识的年幼。
亥亥的爷爷就是打这种鹄的。黄昏,“蹬蹬”的脚步声,准是亥亥拉他去“打牙祭”。这种大鸟肉鲜味美,诱人垂涎,难得的佳肴。他们搓净手,正襟危坐,对视一下,相继吃抢开来,油乎乎的嘴淌着笑意……
他咽咽口水,好似在回味。突然眼睛濡湿了,他用手背一抹,叹了口气。
12岁,爸爸用银发和臂膀为他换得去县城求学的机会。他珍惜,上进,坚持以傲人的成绩迎合父亲傲人的神采。邻居们艳羡不已,夸赞不绝。
每月归家,他迫急的找亥亥。亥亥却越来越忙碌,时时伏案苦读。忙碌到无暇去好奇新鲜的县城故事,忙碌到忘记请他吃鸟肉,忘记见了面的寒暄。
姥姥说:“亥亥妈妈说了,人家亥亥要努力学习,知道你在县城,不肯落后你。以后千万考个好大学,你可不能比他差!”他心里涌起莫名苦楚。
后来搬家,他和亥亥告别,三言两语就把童年时代最要好的友谊交割清了。以后一个人,熬着漫长而苦闷的悠悠岁月……
昨天放榜了,亥亥是开心吗?反正自己是失落的。他跳下石块,朝海影落日慢慢走去,泪朦胧了方向……
他看到父亲拿着鸡毛掸追着抽打,他没有跑,默默隐忍着阵阵刺痛。父亲苦难的脸上青筋暴出,叱骂着,怒吼着,无望着。双眼晶莹地游移出屋外,如一具行尸走肉。那不是从前因他骄人的成绩而饱满的老人儿吖!
也是个难以磨灭的黄昏,日落而息的渔村,父亲在蓄劲儿推粪车上坡。他飞快跑过去,父亲一把推开他,义正言辞的说:“学习去!马上高考了,你要努力知道吗?”
他闭上眼,热泪不止——我真的努力了,可不再有我应有的优渥。一个人如果心死了,那么活着是非常无聊的。咬咬牙,歉疚与愤恨让他激动而无力,兀自大步向海里头……
风还在肆虐,层浪推搡着,前仆后继,英勇豪气。波浪席卷起白色浮沫洒湿了他的裤腿。
昨晚,母亲还在为他缝裤腿。裤子是耀哥的,自己瘦骨嶙峋,穿不上。母亲眼睛不好,在黄光下狠劲瞪着眼,一针针缝。一群群飞虫马上扑过来,他们绕着光,不停地打转,好似这个光是他们活着认定的东西。
妈,我走了。理由相当慎重其事:你知道,我受了很大打击。他放慢了脚步依就走。那蒙在尘埃里虚张声势的脸,让人痛恶。
海风不停歇地掴着他的脸,就像伤心欲绝的母亲。
母亲大概痛哭,凌乱的发和着泪紧黏在脸上:“孩子,没有废墟的人生太累了,掩着废墟的举动太伪诈了。放心吧,在哪里都一样,认真生活,总会熬出头的。”
一个浪激到他麻木的手,他颤栗,猛然一惊,睁开双眼。海水舔着他的大腿,他反身没命的奔向岸边。喘着粗气,踅回身,啐了一口,呸!
“你永远奔驰在轮回的悲剧,一路扬着朝圣的长旗……”他摸着胸口,长旗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