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睡梦中感到又多了些凉意,是下大雪了。
次日清晨,我早早地起来,揣着欣喜而激动的心走到窗户边,好一个久违了的圣洁的冰雪世界。大雪依旧在下,天地依旧安详。洒落在山河土地,飘飞在溪涧森林。
积雪很深厚,压断了一根树枝,可仔细一看,近处一株柔弱的小草正在风雪中摇曳。这令我有些惊讶,远远刚强的树枝反不及小草,承受不住北风的摧残与大雪的压迫,折断于地。正在沉思之中,我想起了父亲常常告诫我的一句话,人要学会在困境中忍耐,要懂得在忍耐中谦卑。
唯有小草谦卑,才能经受住风雪的摧残,唯小草的忍耐,才能在风雪过后抬头依旧。人也应该如此,懂得谦卑,懂得忍耐。
我想起了日本德川家康家族的一则家训,“忍耐乃长久无事之基石,愤怒是敌。”德川家康家族是日本的显赫家族,自一六零三年入主江户算起,统治日本也有两百多年之久。他们家族的这则训诫,令人深思。忍耐是长久无事的基石,忍耐是谋划大业的基石,忍耐是登彼高峰的基石。我想,德川家族之所以能够开创日本的另一个幕府时代,忍耐必是功不可没吧。
日本有一位曾经协助丰臣秀吉的黑田孝高将军,他擅长用水,所以又有“如水”的别号。他的水五则有一则是这么说的,遇到障碍物时,能发挥百倍力量的,是水。这位将军实在有意思,将水在穷途中,忍耐着积蓄力量智慧用在战术上,以致战无不克,的确高明。
“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鸿蒙太空,谁与我游兮,吾与谁从,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
谦卑,忍耐,父亲的告诫一直刻印在我的心中,在时代的变迁中“忍耐”二字早已成为我家的家训,镌刻在父辈与子辈的心上,也将传承后代,告诫他们做一个懂得谦卑与忍耐的人,忍耐物质的困厄与心灵的寂寞。
我愿做一株小草,扎根泥土,在风雪中依旧摇曳舒展。在被野火烧尽之后,凭借春风,依旧生长,点缀春天。不再争春,我只愿点缀属于我的那一片茫茫的,寂寂的草原。
夫家训者,持家育人之绳也。读诗书、知礼义、教子孙、恤童仆、敬斯文、扶患难,此朱子训家之道也。缓求成、受约束、思贫困、绝贪婪、常忍耐、勿愤怒、思己过,此德川族之所以兴旺也。我也常求之于书山,探之于古今,以成一家之训。
榆柳堂前,南山菊畔,有渊明荷锄,歌“岂为五斗米而折腰”;金碧宫中,天子殿内,有太白醉月,使贵妃研墨,力士脱靴;杨柳岸边,晓风残月,有柳七填词,不慕浮名只浅斟低唱。古往今来,多少风流人物,不流世俗,不畏权贵,不慕虚名,以清高而守己身?我有家训应如是,出淤泥而不染,处风雨而犹直。应学寒梅雪中立,岂效桃红仰面开?我常思盛唐牡丹,知守其天命花期,不为武曌绽于腊月雪中。诏书一纸催不动,枝成焦土犹寂然,宁出长安五百里,不愿放作殿前花。今后洛阳春好,她仍做花王。此等风骨,吾辈当学。
我幼读《箜篌引》,不解真味,深惑梁任公何以出起承转合。而今故篇再览,如见白发狂夫驾一叶之扁舟,滔然乎水上,无顾身后呼喊,只追求前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此乃何等哀痛者和幸福者?追求理想,何敢惜命?一往无前,九死不悔。我有家训应如是,勇猛以向前,无畏以寻志。大洋彼岸,保罗·科艾略有斯言:人越是接近梦想,天命就越成为他生存下去的真正理由。吾辈当学那牧羊少年,为天命而生,为天命而活。屈子云:虽体解其犹未变。此等气魄,吾辈当学。
人之在世,抑或瞬息如蟪蛄,抑或长久如冥灵,终需归于黄土。然则何以重于泰山?曰:以天下为己任,以社稷为担当。君见否?杜甫哀于秋风茅屋之下,愿使天下寒士俱欢颜;蔡锷起于云南之鄙,欲诛贼而还共和于苍生;谭嗣同歌于刑场之上,去留肝胆两昆仑。仁人志士,心忧天下,是以名载青史,重于泰山。我有家训当如是,手执青卷,情问社稷之福祉;脚踏阡陌,心思经世以致用。天下何大,我心何大,我以我心济天下,此等高风,我辈当学。
以清高守节,以无畏求志,以天下为心。
我有家训当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