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坐在白色的大大的落地窗前,侧耳听风。
案几上搁着一只胖肚子的白瓷杯,圆润晶莹。素色绣花的软垫枕在她的背后,慵懒地垂下几串流苏。透过玻璃的阳光细碎地落在地面上,一团细微的灰尘,扬起。她就那么痴痴地看向窗外,屋后种的树兰花香如沸,还有来去自由的风,扬起花芳土香,光影游动。
读完这本《张晓风散文》,我不禁默默凝视扉页上她的照片,正如她凝视着窗外被风摇晃的明媚花树。想必,她应当是懂得风、知晓风的罢?懂得风的万千柔情和豪放凌厉;懂得风的诗情画意和自由决绝。所以,她给了自己一个美丽的笔名,晓风。
她温情如风,却又豪放如风。有一次小小的地震,她拉着女儿躲在餐桌下面,又恐惧又好玩,像个孩子一样地和女儿鼻子贴鼻子;地震之后,她拎着皮包顶着一夜未眠而得来的黑眼圈,匆匆去学校上课,若无其事;可是当她看到人山人海闹着回国的观光客,竟然被荠菜心辣得“掉眼泪”。于是她写道:“因为是自己的土地,因为是自己的天空,因为不是观光客,所以地动天摇的时候,心情无论如何惊惧,仍然那脚跟踩住这块地,仍然用头颅顶住这片天。就算死,千年后有人从劫灰中掘出成尘的你我,我们的骨血包含着今夜的月光,仍然化验得出本土的泥屑。”她腕挟风雷,笔锋酣畅,字字铿锵,如同旷野的风席卷而来,带着远方气息陌生的沙砾前赴后继地扑进我的心里,带着粗糙的疼痛和感动。
她诗意如风,却又决绝如风。与朋友去山中游玩,她痴迷于早晨的阳光,淡淡的像溶液般四面环绕;她痴迷于熙熙攘攘挤满一山的绿;苍叶桐的浅绿,新竹的翠绿,草尖儿的黄绿,老树的苍绿和藤萝的嫩绿;她痴迷于十字科花朵轻扬上举的甜白色花瓣,古朴而又诚恳。可是她又说;“四野苍茫,心头不知怎的乱撞起来,那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跳下去······我无语痴立······水声低晃而怆绝,而山溪却依然急窜着。啊,逝者如斯,如斯逝者······”她有着这样清澈细腻的情怀!裙子上参差的树影能让她一整天都怀抱着满心异样的温柔,疏篱上金黄色的丝瓜花能驱散繁琐的小烦恼。而她也明白,明白光阴荏苒岁月蹉跎,明白美好瞬间的可遇不可求,所以她那么执着地去追寻,以一种近乎决绝的姿态。她是想“跳下去”,将这一切融入骨血啊!
她就是张晓风,尘世间一位晓风女子;而她的文字则是立足土壤、红烈艳艳的花,馥馥郁郁,卓然天地之间,让世界都变得明朗。
每当我站在一条开着小白花的红砖小路上,或者当弯弯的树枝温柔地碰到我的脑袋,又或是当我仰头看到那蓝了几千年依然明媚的天空时,我总是会想起那个如风、晓风的女子,想起她抑豪抑秀的散文,然后微微地露出微笑来。
晓风当晓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