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篇】
人间至美枕霞来——读《红楼梦》有感
红楼一曲,惊梦百年。温茶凉书,纵是书墨三干也不足为喻。而恰似王国维所言:“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优劣。”书中的每一人,每一景,何遽不若卓然的主体?我欲于前人抒怀之罅隙,撷我最喜之人,捕捉二三事,抒全心之感。既掩卷,予以为史湘云及集人间至美,恍若人间惊鸿客。各位且看她是何等的——
无邪
朗日高照,清风拂袖,湘云如顽童,眸藏岫玉,盛满光华潋滟的笑意。纵然家道渐衰,身世坎坷,即便权贵世界的老花眼难以看惯钟灵毓秀的生命,湘云的身边依旧清歌笑语连绵四载,看罢荣辱唱舒怀。她的无邪,宛若山涧中皎净清透的融雪,一颗虎牙,一斛笑意,澄澈如斯。
读着《红楼梦》,看着湘云,我忽而想起《末代皇帝》中的一个场景:溥仪最后一次回到皇宫,不是眷恋昔日的繁华,而是到皇座下寻找旧日藏匿的蝈蝈笼子——繁花尽褪后唤醒的,竟还是心底的无邪。李卓吾曾曰,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世相纷呈中不迷失荒径,以稚子之眼观物,以赤子之心察情,无邪始终,精心收纳此人间之至美,岂不快哉?
孩子们终会长大,可就算浮游人际,辗转四方,也别弄丢了这份至美——
年年岁岁,天真无邪。
无忌
戒防甚严的大观园,因有湘云的无忌无畏漾开旖旎的涟漪。她扮作男儿,俏丽中杂染风流隽逸,好似任疏狂趁年少的公子,俊朗逸仙。霜凝之时,芦雪亭篆烟染铜樽,蕊雪雀跃娉婷,而她任青衫绣成深碧,只一心在这琉璃世界中割腥啖膻。如其所愿,"是真名士自风流。”待到春光绰约,她又于酒暖花深间一壶醉清昼,欹倚凉石,枕簇芍药,天光云影,空水澄鲜,唯听见梦中人犹作呓语,亦有几分意气飞扬。
曾听人感慨,若少年无忌,老年不悔,人生何等圆满。可见无忌之美好珍贵。若无忌,便能从容应对红尘颠倒千秋寂寥;若无忌,便能将三干浮华皆付指间逍遥。倘若史湘云看见今有人在维护正义时噤声瑟缩,在捕捉理想时无奈地摊开将伸未伸的手,在心头眷念面前欲说还羞,她是否会不解,是否会嗔怪?
东曦既驾,少年风华,定当走一趟无忌之旅。想起曾在读罢刘再复先生曾说的"该说就说,该笑就笑,该骂就骂,一声声就像故乡林间的蝉鸣……全是天籁"会心一笑——
人间至美,无忌不悔。
无隔
前些日子在《人间词话》中读到"无隔"一词,顿时萌生出对湘云的思考——她是书里书外的雅俗共赏,既无视高低贵贱,又不拘于男女之别,或许这便是曹公将海棠赋予湘云的缘由。无香的海棠不似空谷幽兰清冷,不似国色牡丹富丽,却自古以来与世人多了几分亲近,肆意的花姿灿若烟火。
人们素来喜爱林潇湘之孤高清丽,薛蘅芜之玲珑处事,而我偏以为史湘云身边别有洞天——红楼梦中至美的女子自然怀揣着至美的性情。
那么,我们作为行走世间真实存在的人呢?
无论是处于庙堂之高,还是行于江湖之远,无论我们是谈笑鸿儒还是往来白丁,我们都不应忘记无隔之美。依我一己之见,每个人都该如一卷行书,既不会潦草难认伤人心,又不会严谨端方而至于无趣,水墨卷轴下,是力透纸背的书写,一笔一字银钩铁划。
窗前茶香袅袅,水雾绕腾,窗外行云流水,曲水流觞。直抒胸臆的脱口而出,直陈风物的潇洒率真,江南塞北的携手遥济,均是无隔。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写人性之清新,咏情怀之真诚,沁人心脾——
无隔相待,何等美好。
无双
记得湘云蘸毫融墨,落笔气象开,少顷和韵海棠诗二首;记得她清秀中透着剑气,笔端游龙,在菊花诗上落下“枕霞旧友”四字题款;记得她落落清癯,顺睫低吟柳絮词;记得她在芦雪庭以墨为缰争联即景诗,一举揽下诗魁宝座;记得她与黛玉同游凹晶馆,才情流动,摇曳星云……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既能醉倒落花前,荒嬉狂涓,率性无惧;也能端坐磐石上,吟诗度曲,焚香啜茗。看似信马由缰,却又能"致虚极,守静笃”,然这丝毫无冲突之感。何也?
“中国人既温暾又酷烈。”木心如是说。可谓诚哉斯言。反差极大的风调出人意料地糅合在一起,却彰显了人格的张力和气度的不凡。
那由这无数个体构筑的泱泱中华,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广袤阔土,既容下了塞北大漠掷地有声的羌笛胡笳,也酵成了烟雨江南喁喁情长的吴侬软语;琴瑟箫管,既能演绎阳春白雪,也能谱成下里巴人;再如书法,运笔由心,外化于形,刚柔并济,忽而纤秀凛利,忽而书写恣意;又来看那画卷,这一隅是太古积雪,孤清沉寂,那一角是野鹤行空,狂傲难缚,桀骜不驯;看此时白衣公子温润如玉,遥指千军,顷刻间已倚马仗剑,浴血轮台;瞧那俏丽佳人今夕巧笑嫣然,明日已登上九五之尊,千古女帝何等霸气……
人格的张力,物性的多元,此乃我华夏之非凡气魄——
人间至美,天下无双。
红楼大梦,厚重的书页留给我们的,岂止是一砚盈鼻的玄香?金陵女子的音容笑貌,世家大族的盛衰荣辱引来无数文人墨客铺卷抒怀,而我也于此,暂且借了红楼梦中史大姑娘的颦笑言行,感一回人间瑰丽旖旎的至美风光。
我殷切期盼每位读者在阅读《红楼梦》时,别忘了留意枕霞旧友之至美,更别忘了多加思考,我们应怎样守住这些小美好。
千里之行,俯仰之间,不乱于形,不惑于心,坚守至美,追求本心。
愿每一人都能秉持无邪,葆其天真,宛若孩童;
愿每一人都敢与无忌,风华正茂,从心所欲;
愿每一人都心存无隔,偶值林叟,谈笑无归;
愿每一人都勇追无双,充盈人格,成就不凡;
愿每一人都欣于感悟“人间至美枕霞来”,与余同好,以此共勉。
【第2篇】
【花谢花飞花满天】
初见你时,你置于卖书的圆台上。清亮的光打在你米色的页扉上,书上的人更显清瘦。那人半卧于草木葳蕤的山石上,一袭宽大白袍,一握蓝色书卷,目光清冷,若有所思。
目光移至右上角,上头赫然写着“花谢花飞花满天--曹雪芹传”几个大字。“曹雪芹”,我的目光一下子被攫住了。我知道他。那个以黛玉眼泪、以宝钗冷香丸的他,那个结下海棠诗社、写下讽螃蟹诗的他,那个筑起大观园又将其毁灭的他。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可我也仅仅知道这些,通过《红楼梦》及其短短两页的序言。
于是,我捧起了那本传记,端正的字体竟令我心生敬意。
我知他生于显赫的金陵曹家,却不知那满眼繁华竟如玻璃般美丽却易碎。当年清军入关,曹雪芹的先祖曹世选沦为满清贵族的包衣(即奴隶),即使这成就了后来的金陵曹家又如何,包衣终只是包衣,揭去那层光鲜的外衣,便只不过是清朝皇室的奴隶,所依附的也只是主子的恩宠。雍正即位,严查国库亏空。为应付康熙南巡的巨款、王室子弟的勒索,曹家只能“奉旨”挪用公款。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事,雍正岂会不知,但他又岂会为一家子包衣,去定他父亲的罪。天子的恩宠已逝,那莺歌燕舞的江南织造府在一夜间人去楼空。那是的曹还是个孩童,面对满目疮痍,却只能无力地想:“父亲可以呵斥自己,祖母可以呵斥父亲,难道还有人能呵斥祖母?”每每读到这句心总止不住地的疼。
曹家终是败落了。这个家族的没落,连作者那娓娓道来的笔触仍经不住的颤抖,这一颤是为曹家,还是为那个风云变幻的时代?
美好的梦境,总是不愿清醒。那四次接驾的无限风光,恍然还是昨天的事。他们仍愿相信,总有一天,还会回去,回到那美丽的江南织造府中去。家族的希冀落在曹雪芹的肩头,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不在这里。或许是在某个月夜,他掩上家门,绝尘而去。露湿了他的衣角,但不要紧,他知道他的心在哪里。
曹是骄傲的,那纷繁的尘世中,有几人能够聊以乘化初心不负?十六岁,是成丁的年纪。那时的曹入宫当了侍卫,能当侍卫的人,文武都不会差。若曹学得会低眉顺眼,凭祖上三代攒下的人脉,寻个官职未尝不可。但幼时的变故、成长的见闻,使他那早慧敏感的心意识到,其中黑暗,身不由己。于是他挥袖而去,带着满心的磊落,自投优伶。但在当时,戏子是何其低贱,这反叛的浪花,自然激起了家族的愤怒,其他的豪门贵族更是拿此事做反面教材,严禁族中子弟与曹雪芹来往。许是像《红楼梦》中的一般,曹的父亲无法容忍孩子与优伶交好,抄起棍子,往曹身上打去。但曹的反骨已生,即使阻力再大,他也不会压抑自己的本心而迎合这无际的暗夜。这是他的骄傲,绝不逆折。
或许只是作者的无意为之,曹的叛逃与宝玉何其相似。他们承载着家族复兴的希冀,也曾考取了功名,却也在那时孑然而去。他们叛的,是那吃人的世界;他们逃的,是那无力承担的家族希冀。
花谢花飞花满天,曹雪芹为众人所知,是在死后的几年。那时,《红楼梦》渐渐在文人雅士中传开,商人看到了商机,大肆加印,那时的热度,自不必我多言。
曹走了,如花谢了。风起时分,花瓣卷起,漫天飞扬,遗落永世的香。历史的尘埃,附在花瓣上,迷离了过往。传记的作者循着它们,勾勒出曹一生的模样。而我循着作者的笔,遇见了一个更加饱满的曹。你们呢?于我的笔下,又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