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无任何特殊事故发生的情况下走过。但到第二年夏初,基里拉。彼得洛维奇的家庭生活中发生了诸多变化。
距离他的田庄二十俄里的地方,是威列伊斯基公爵富裕的田庄。公爵本人长期居住在国外,一个退伍少校经营着他的田庄,因此,波克洛夫斯柯耶和阿尔巴托沃两村之间从来没有任何来往。五月初,公爵从国外回来,回到出娘胎以来还 没见过的自己的田庄上。他悠闲自在惯了,忍受不了孤独的生活,回来后第三天他就在曾有一面之交的特罗耶古洛夫家吃午饭。
公爵大约五十岁,而样子还 要老得多。各方面放纵无度的生活毁损了他的健康并在他身上打下磨不掉的烙印。尽管如此,他颇为堂皇的外貌也令人愉快,由于他长期出入社交界,使他养成了讨人喜欢的亲切风度,尤其对女人而言。他不断需要找寻快活,同时又不断感到厌倦。对他的来访基里拉。彼得洛维奇异常高兴,认为这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人对他尊敬的表示。他照老习惯请客人参观各项设施,把客人带进了狗舍。可是,狗的腥臭气几乎把公爵给呛死。他拿条洒满香水的手绢捂住鼻子,快步走出来。古老的花园里菩提树剪得一斩齐,方方正正的池塘,林荫道修得笔直,可这都不合他的味口;他喜爱英国式的花园和所谓自然美,但他还 是赞不绝口。仆人跑来报告,酒席已经备好。他们便去吃饭。疲惫的公爵走起路来一拐一拐,心里已经后悔这次拜访了。
但是,玛利亚。基里洛夫娜在餐厅里迎接他们。老风流为她的美色所倾倒。特罗耶古洛夫让他坐在她身旁。有她在座,他未免浑身是劲。他谈笑风趣,她有好几次都被他谈的离奇故事所吸引。饭后,基里拉。彼得洛维奇提议骑马,但公爵表示歉意,指指自己天鹅绒靴子,拿自己的关节炎打趣一番。与其说他想坐敞篷马车兜兜风,不如说想趁此机会和美人儿坐在一起。敞篷马车套好了。两个老头跟一个美女三人上了车,车子开动。谈话没有间断。玛利亚。基里洛夫娜欣然听着这个不时还 恭维她几句的上流人士侃侃而谈。突然,威列伊斯基转过脸问基里拉。彼得洛维奇:那边遭了火烧的建筑物是不是属于他的?……基里拉。彼得洛维奇皱起了眉头,不幸的回忆被庄园的废墟引起。他回答,这块土地现在归他了,原本是杜布罗夫斯基的。
"杜布罗夫斯基!怎么,就是那个鼎鼎大名的强盗吗?"威列伊斯基问。
"是他父亲,"特罗耶古洛夫回答,"他父亲也是个不屈不挠的强盗。"
"我们这位利纳里多如今上哪儿去了?他是不是还 活着?抓住他没有?"
"他仍消遥法外,只要我们的警察局长们跟盗贼们还 在狼狈为奸,那么,他是不会被抓到的。公爵,顺便请问,杜布罗夫斯基光临过您的阿尔巴托沃村吗?"
"去年来过,他好象放火烧过或抢过一些什么东西……玛利亚。基里洛夫娜!要是能够跟这位罗曼蒂克英雄结识一下,那倒非常有意思,您说对不对呢?"
"有什么意思!"特罗耶古洛夫说,"她认识他。他花了整整三个礼拜的时间来教她音乐,有上帝保佑,他没有要一文钱的学费。"于是,基里拉。彼得洛维奇便讲述关于法国家庭教师的事。玛利亚。基里洛夫娜如坐针毡,而威列伊斯基非常专注地听着,认为这件事有些蹊跷,赶忙换了话题。回来后,他吩咐立刻套马,虽他被则基里拉。彼得洛维奇极力挽留宿夜,可他还 是饮完茶就走了。不过,他预先邀请基里拉。彼得洛维奇携同玛利亚。基里洛夫娜到他家去做客……清高的特罗耶古洛夫接受了邀请,因为,公爵的爵位。两枚星星勋章和世袭庄园的三千名庄园都被他看重,他认为威列伊斯基公爵在某种程度上是个跟自己平起平坐的人。
自从他拜访以后的两天,基里拉。彼得洛维奇便带着女儿到威列伊斯基家作客去了。快到阿尔巴托沃村的时候,他看见一栋栋清洁而悦目的农舍,又看见仿照英国城堡的风格用石头建造的主人的府邸。正屋前面,有一大片绿草如茵的草地,几头瑞士奶牛在吃草,挂在脖子上的小铃铛不时发出悦耳的响声。房子四周是宽敞的大花园。主人在台阶下迎接客人,把手臂伸给俊巧的美人儿。他们走进一间金碧辉煌的大厅,那儿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三副餐具。两位客人被公爵领到窗前,一眼望穿,风景如画。伏尔加河在窗前流过,满载的货船拉起满帆泛波中流,打渔划子在浪里出没,这种划子有个惟妙惟肖的雅号,叫做"风騷的母夜叉"。几处村舍点缀在河对岸的一派丘陵和田野中。随后,他们三人又去观赏画廊,那些画是公爵在国外购置的。公爵向玛利亚。基里洛夫娜讲解这些画幅各自的含意以及画家们的生平,指出画上的长处和毛病,他谈论绘画,不用懂行的考究的专业术语,倒是说得绘声绘色,想象丰富。玛利亚。基里洛夫娜听得入神。然后三人就餐。对阿姆菲特里昂的美酒和大师傅的手艺特罗耶古洛夫发表了极为公正的评论,而玛利亚。基里洛夫娜跟平生只见过两回的人交谈,却丝毫没有感到拘谨或惶感。吃完饭,主人请客人去花园看看。他们坐在一个凉亭里喝着咖啡,脚下是二三个小岛罗列其间的一汪开阔的大湖。突然,响起了吹奏乐,一条六叶浆的小船靠拢凉亭。三人上船,泛舟湖心,出没于岛屿之间,登上了其中的两三个岛屿。一个岛上有座云石雕像,另一个岛上别有洞天,第三个岛上有一块刻着神秘铭文的石碑,这引起了玛利亚。基里洛夫娜少女的好奇心,但公爵进行解释又故意闪烁其辞,令她听了不得要领。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天快黑了。公爵从天凉和打露水为借口,便匆忙回去。茶炊已在等候他们。公爵请求玛利亚。基里洛夫娜在此老单身汉家里权行主妇之职。她筛着茶,一面静听着可爱的饶舌大师说层出不穷的故事。突然,一声炮响,火箭腾空。公爵给玛利亚。基里洛夫娜披上披肩,请她和特罗耶古洛夫上陽台去观看。在屋子前面,各色礼花于黑暗中一枝枝引爆冲天。有的飞快打旋子;有的金光闪闪如绘批下来的麦穗;有的似喷泉飞溅,如棕榈横空;有的象阵阵火雨,明明灭灭,银光泄地。玛利亚。基里洛夫娜快活得像个娃娃。威列伊斯基公爵见她陶醉了,心下着实乐开了花,而特罗耶古洛夫十分满意,公爵所作的一切,因为他以为公爵的一切开销只不过是为了尊敬他和讨他欢心的表示。
晚宴的丰盛一点也不逊于午宴。客人回到特为他们准备的房子里歇息。第二天早上他们跟可爱的主人告别,互相许诺不久以后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