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里拉。彼得洛维奇在厅堂里来回踱步,以比往常吹得更响的口哨吹奏他那支歌。全家都惊惧不安,仆人们穿梭来去,使女们手慌脚乱,棚子里车夫在套车,院子里聚满了一堆人。小姐的梳妆室里,玻璃大境前,被一群使女拥簇着的一位太太正在给一脸惨白。举止痴呆的玛利亚。基里洛夫娜化妆打扮。她的头在沉甸甸的钻石的重压下懒洋洋的低垂着,当别人的手一不小心刺痛了她的时候,她轻轻颤了一下,但不作声,傻乎乎地瞅着镜子。
"快了吗?"门外传来基里拉。彼得洛维奇的声音。
"马上就好。"那位太太答应道,"玛利亚。基里洛夫娜!请站起来,您自己看看好了没有?"
玛利亚。基里洛夫娜什么也没回答地站起来,打开了门。
"新娘打扮好了。"那位太太向基里拉。彼得洛维奇说,"请吩咐上车吧!"
"上帝保佑,"基里拉。彼得洛维奇回答,从桌上捧起圣像,"走过来,玛莎!"他带着慈爱动人的声音对她说,:"我祝福你……"可怜的姑娘跪倒在他膝下,失声恸哭,悲痛欲绝。
"爸爸!……爸爸!……"她热泪汪汪,话被梗塞在喉头了。基里拉。彼得洛维奇慌忙给她祝福,别人搀她起来,几乎是架着她上了车。跟她一道坐上车的有伴娘,还 有一个使女。车子去教堂。新郎早已在那里等候她们了。他走出来迎接新娘,吃惊地看到一脸惨白神情痴呆的新娘。新郎和新娘并肩走进冷冷清清,空空荡荡的教堂里。他们一进门,大门就落锁。神父从祭坛上走下来,仪式马上开始。玛利亚。基里洛夫娜对此视而不见,充而不闻,只想着一件事,从一清早他就等着杜布罗夫斯基,她没有一分钟放弃希望,但是,当神父例行公事频频向她提问的时候,她一阵颤嗦,茫然若失,但她支吾了半天,还 在等待。神父不等她回答,便说出那不可追悔的誓辞。
仪式完毕。她感到了她不爱的丈夫冷冰冰的一吻,她听到了参加婚礼的人快快活活的道喜,总之她还 是不能够相信,从此她的一生被铁板钉钉给钉死了。杜布罗夫斯基没有赶来搭救她。公爵对她说了几句亲切的话,她没听懂。他们走出教堂,大门口聚集了一群波克洛夫斯柯耶村的农民。她飞快瞥了他们一眼,又恢复原先麻木不仁的神色。新郎和新娘一同坐上马车去阿尔巴托沃村。基里拉。彼得洛维奇早已在那边等候着迎接新人。跟年轻的妻子单独在一起时,公爵丝毫不为她的冷冰冰的态度而惶惑。他不说甜言蜜语。不搞虚情假意,以免惹得她讨厌,他的话简单明了,而且不需要她回答。就这样,他们在坎坷不平的道路上行驶了将近十俄里。而马车一点也不颠簸,因为安装了英国弹簧。猛然间,传来动响,后面有人追来。马车停住。他们被一群手持凶器的人包围了。一个脸上戴着半截面罩的人从年轻的公爵夫人坐的那边打开了车门。对她说:
"您自由了,请下车吧!"
"这是怎么回事?"公爵叫起来,"你是什么人?……"
"他就是杜布罗夫斯基。"公爵夫人说。
公爵并不泄气,从兜里掏出旅行用手槍,对准戴面罩的强盗开了一槍。公爵夫人一声惊叫,两手蒙住面孔。杜布罗夫斯基肩膀受伤流血了。公爵半刻没耽误地掏出另一支槍,但他来不及射击,车门打开,他被几只有力的手摁住了,拖下车,夺了他的手槍。几把明晃晃的尖刀逼着他。
"不要碰他!"杜布罗夫斯基喊道,那群陰沉的党羽住手了。
"您自由了。"杜布罗夫斯基转过脸来对惨白的公爵夫人说。
"不!"她回答,"已经晚了。我已经结婚了,我是威列伊斯基公爵的妻子。"
"您说什么?"杜布罗夫斯基绝望地叫喊起来,"不!您不是他的妻子,您是被迫的,您永远不可以同意……"
"我同意了,我发过誓,"她斩钉截铁地说,"公爵是我丈夫,请下命令放开他,让我跟他在一起。我没有欺骗您。我等你一直等到最后一分钟……但现在晚了,我告诉您,现在晚了。放了我们吧!"
但是,杜布罗夫斯基伤口的剧痛和猛烈的精神震撼使他失去了神志,已经听不见了。他倒在车轮子边,那伙强人围着他。他挣扎着还 说了几句话,他们把他搀上马,两个人扶住他,另一个抓住马笼头,他们全都向道路的一旁离去了,马车被留在路中间。公爵方面的人全都被捆绑了,马匹卸了。但那伙强人并没有抢去任何东西,也没有动刀流出一滴血以报复他们的首领所受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