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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人生最像噩梦的旅程

我其实是一个非常幸运的女生,因为大学二年级,我就出道了。出道之后的我,成绩还不错,应该不错吧?

(观众:很好。)

很好要你们讲,我不能讲。成绩还不错,然后唱片一张一张地出,演唱会一场一场地开,我的事业一帆风顺,而且我认识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姐妹,就是Hebe(田馥甄)和Ella(陈嘉桦)。那个时候我常常会觉得,我的人生怎么会这么幸运,更幸运的是,在这个时候,我遇见了我的“都敏俊教授”,也就是我的先生——阿中。

我先生是一位律师,在2010年的演唱会上,阿中当众跟我求婚了。他不承认那是求婚啦,但是其实那就是求婚。那一刻,我觉得我是全世界最幸福最幸运的,我觉得我非常幸福。

因为我决定要结婚了,所以我想在婚前,给自己一个代表作,所以就决定接了我人生的第一部自己演的戏。

那天要拍一场爆破戏,你们也知道,因为那场戏我受伤了。其实就是很像电影里面,我们看到那种爆炸的画面,人整个会是呈现一种就像黑炭熏过的样子,所以我的脸是黑的,我的头发那时候因为高温,瞬间卷曲变成像短发一样。那个时候我竟然还有心情请助理拍照,不知道为什么,我叫助理拍了一张照片,后来同事们看到那张照片,他们说照片里面的我很像蕾哈娜。

我受伤的总面积是54%,其中41%是三度烧伤,我的双腿就占了36%,其余的腰部5%,然后剩下的13%是浅二度烧伤。其实我的腿就是除了我的脚趾头跟脚底板,两条腿是环状全毁的三度烧伤。

54%的烧伤等同于只有46%的存活几率。但是那个时候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这样危急的状态,所以我一开始住院的时候,还非常乐观,我甚至会搞笑地逗身边的人开心。

那时候因为要手术,都会注射吗啡。我跟阿中开玩笑说:“你看,我这辈子终于合法吸毒了。”然后我还说,“如果我以后出院了,我要当禁毒大使。”因为没有其他人比我更有说服力。然后阿中拿了DV机录,我就对着镜头说:“你,好手好脚的吸什么毒啊?你有大面积的烧烫伤吗?如果没有,那你就不要吸毒!”我那时还对着镜头比划这些东西。

住院的时候因为怕感染,我的所有伤口用纱布跟绷带包起来。就是从头到脚全部包起来,我就说我自己那时候很像木乃伊,只有露出的眼睛、鼻子、嘴巴,然后我就跟阿中说:“老公,你看,我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巴掌脸。”

但是我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因为我的乐观而好转。开始出现感染的症状,我一直发着高烧。因为人的皮肤是没有办法捐赠的,也没有任何动物可以移植,只能用自己身上好的皮肤进行移植。我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好的皮肤了,所以我能移植的就是头皮。把头皮一条一条地取下来,把它放大四到六倍,然后尽量地覆盖在我暴露在外面的伤口。我还记得那天我自己主动跟护士说,我想要坐着换药。因为之前我都是躺着换药,那天我就心血来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跟护士说:“我想坐着换药。”

那天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植皮后的双腿。因为我是用头皮补的,头皮你们能想象就是一个洞一个洞的,然后我是把它放大,所以它的样子就是呈现一格一格的,有一点像是穿着网袜,颜色是有深有浅的。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我觉得那个不像是活人的腿,因为看起来就是很血肉模糊。那个时候我记得LadyGaga(史蒂芬妮)还有穿一个深肉装,我的腿那时候就是长那个样子。

印象还很深刻是有一次,我可以进步到水疗,就是洗澡。水退了,但是很多(水)还留在我腿的格子里,就是一格一格的,一个小水洼,还是小水珠。然后我就这样看着呆了一下,我说我的腿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说:“它们好丑。”我现在讲到还是很难过,可是那个时候,阿中真的很棒,他安慰我的说法,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他跟我说:“你不能嫌它们丑啊,它们都是你的皮肤,跟你身上其他的皮肤一样,只是先来后到而已,它们比较晚来,但是你要一视同仁地对待它们。而且你的补皮是医生一块一块亲手很小心地帮你补上去的,所以你要特别地呵护它们,也因为它们,你才可以活下来,所以你要感谢它们。”阿中那时候跟我讲那些,我觉得很受用,因为我都把它记在心上了。

住院一个半月后,有一天复健老师叫我坐在床缘,然后慢慢地把脚垂放,然后他鼓励我试着站起来一秒钟,我可以坐到旁边的轮椅上。然后我就在护士的搀扶下站起来了,因为那时候已经卧床一个半月,所以我的肌肉是完全萎缩的,而且很多组织也在清创中被去除了,所以我站起来的那一秒钟腿非常软,然后很奇妙的感觉,我就慢慢地坐到轮椅上。坐到轮椅上,我很兴奋,虽然我很兴奋,但是我的脚很不习惯。因为地心引力的关系,我的血一直往脚冲,很像成千上万只蚂蚁在脚边爬,所以我虽然坐在轮椅上,但一直踢一直踢,一直抖脚一直抖脚,然后边抖边兴奋地哭了。我因为很兴奋,我用于比了一个赞,其实我很开心,那是我第一次离开我的病床。

跨年那一天比较特别,因为那天我的家人,爸爸、妈妈、妹妹、阿中都特地来陪我,然后要快倒数前,我们就在看着那个跨年的节目。我就拉着阿中边复健边跳舞,嘴巴还哼着《新年快乐》的歌曲。结果拉着拉着,跳着跳着,阿中突然就把头埋进我的肩膀,原来他哭了,不知道是因为我唱歌唱得不好听,还是什么。他大哭,我也抱着他痛哭,我们把那一年承受的所有不平、愤怒、不理解,把所有的情绪在那秒钟宣泄出来。倒数十秒的时候,我们吼得非常大声,我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些不开心吼出来,把它丢在过去,我们迫不及待地想要迎接新年的到来,希望新的一年可以给我们新的希望,给我们更开心的人生。

在复健期间我其实有过不要回来演艺圈的念头,为什么呢?因为我自己很清楚演艺圈就是一个追求美的环境,我知道自己现在变成这样,如果我要回来,我怎么追求美,那不是一条很崎岖很坎坷的路吗?我不想我这辈子又为了追求美被限制住,或是又陷入沮丧,所以我曾经觉得也许我就不要回来了。

但是我发现,其实我可以给你们的是有别于对美的追求,是一种愿意面对现实、接受现实,并且与现实温和共处的自在。我就决定我要开始演讲,我要把我人生的特别的经历、特别的故事,我分享给大家。

我其实很讶异,我不知道是怎么熬过那段时间的,我不知道我是哪来的勇气,哪来的乐观可以走到现在。但是我后来渐渐发现,其实生命的奇迹就在每天一点一点的努力与进步里。

像我以前是一个很容易淤青的人,但是现在我都跟我老公说:“老公,你看我的腿被撞到,淤青也看不出来了。”我从不敢摸自己的疤痕,到现在敢触摸它们,而且我觉得它们非常细跟柔。因为跟我身上这些已经三十岁的老皮比起来,这些真的是只有四岁的嫩肉,它们是我身上最年轻的肌肤,所以我很感谢它们,也很珍惜它们。洗澡的时候,在看到镜子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点点难过。我常常会告诉自己一句话,就是不要想我失去什么,而是要去想我还拥有什么,我还拥有很多,这也是我想要跟你们分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