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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以待人,也要宽以待己

面前放着一份晚报,社会新闻一栏里,黑体标题触目惊心:只因英语未过四级,大四女生跳楼身亡。后面附有专家点评,大概意思是现在的年轻人面对挫折时,心理承受能力真是太脆弱了。

可是我想,除了心理承受力脆弱之外,更直接的原因是她对自己要求太严格了。

长期以来,我们所受的教育都是:宽以待人,严以律己。记得小时候,亲戚家小孩来家里玩,一起吃小熊饼干,那个年头实在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我们越吃越来劲,结果把那一大袋饼干全吃完了。母亲回来,看见我们竟然把饼干都吃完了,等亲戚走后,让我跪在客厅的地板上,拿一把尺子狠狠抽我的嘴巴。我大声哭泣、申辩:她也吃了嘛!她吃得比我多!母亲本来已经气消了,一听我这话又暴怒起来,又劈头给了我一巴掌:你还有脸为自己辩解?人家是人家,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那时候我就明白了:犯了错,就要勇于承认,毫无怨言地接受惩罚,即使别人犯了和你同样的错,你也不应该去追究别人,追究别人而原谅自己,是很可耻的行为。

似乎从那时候起,我就成了一个对自己要求严格甚至苛刻的人,往好听一点说,是好强,是追求完美,其实呢,也就是自己和自己较劲、和自己过不去。

我曾经因为考试成绩没有达到我给自己设定的名次,而惩罚自己连续一个月每天晚上绕着学校操场跑二十圈;曾经因为把一位朋友倾诉给我的秘密不小心泄露了出去,而躲在房间里狠狠扇了自己十几个耳光;曾经因为在街上不小心随地吐了一口痰被同事看见,就再也不敢面对那位同事,甚至想过要辞职……

我不太清楚我的这种“严以律己”带给我的究竟是益处多还是坏处多,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长期以来,我都不是一个快乐和放松的人。每做一件事前,我都会很紧张,甚至是焦虑,我不允许自己犯错,不允许自己得过且过,我要求自己全力以赴,力求完美。因为我知道,一旦我做的事情出了差错,或者是有一些小瑕疵,我都不会原谅自己,我会在心里为此反复自责,反复假设:如果我再用心一点,再谨慎一点,那么这个差错一定是可以避免的,结果一定会很圆满的!我会这样纠结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慢慢从这种纠结中解脱出来,其实也不是解脱吧,只是时间长了,自责慢慢弱化了,但那个“结”始终压在心里,时间长了这些“结”在心里越积越多,让我差不多成了一个患得患失的神经质的人。

最典型的,就是我做任何一件事情前,都会思前想后反复掂量,希望自己能做到万无一失,等我差不多掂量好了准备出手时,基本上黄花菜也凉了。我就这样错过不少大好机会,还给别人一种优柔寡断、缺乏行动力的印象。

记得我还在一个杂志社做编辑的时候,有一次去向一位教授约稿,教授当然没时间亲自写,就把这差事交给了他的研究生,他把他的研究生聚集到一块儿,让我给他们讲讲具体的写稿要求。我在讲解的过程中,说错了一个字,就这么一个错误,对我来说却成了一个过不去的“坎”,我觉得自己太丢人了,人家那些研究生会怎么想?他们会想:还出版社的编辑呢,还给我们讲解呢,结果一张口就是一个错字!这些话天天在我脑子里回响,让我寝食难安!

我想无论如何我都要和那位教授解释一下,否则这件事情在我心里就过不去。当我吞吞吐吐地向教授解释:不好意思啊……那天读错了一个字……真是……都怪我没好好准备……犯了这样的低级错误……我紧张得浑身冒汗,教授看见我那样,一挥手:哎呀,我当时都没听出来,你这算什么,我给人讲课,几千人呢,还不是照样说错字,人家当场给我指出来,我就给人一鞠躬:对不起啊,下次改正!这就过去了嘛!你这个女孩子,这样较真,活得太累!说个把错字有什么关系?谁没说错过字啊?

那天,教授送我出门,说:“我送你一句话,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丰富的人生比正确的人生更有意义。”

丰富的人生比正确的人生更有意义,我突然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是啊,人活这一辈子,如果没有尝过犯错的滋味、失败的滋味、被人嘲笑的滋味,那也够乏味的吧?长长的一生里,偶尔说错一个字,有什么关系呢?人就这么一辈子,酸甜苦辣咸,都尝尝,才有意思。

也就是从那以后,我彻底放下了心里的包袱,整个人的状态都变了,轻松、快乐、幽默,这些被我遗失已久的特质在我身上一一显现,我的口头禅变成了:先做吧,做了再说!是的,先做吧,无非是两种结果,成功或者失败,失败了又怎样?谁能保证不失败啊?我还没优秀成那样!

那个跳楼的女孩子,我想,她在平时的生活中一定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她不能允许自己连一个英语四级都过不了,不能允许自己不如其他的同学,这个小小挫折被她自己无限扩大,直到无法承受,最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其实,在局外人看来,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啊,一次过不了,不等于下次还过不了,为什么对待自己这样严苛,连一个努力改变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宽以待人,也宽以待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