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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嚣之外的朗读者

董卿,中央电视台节目主持人。曾先后主持了《魅力12》《欢乐中国行》《我要上春晚》《挑战不可能》《朗读者》等多档节目,凭借大方亲和的主持风格获得观众的喜爱,连续八年被评为央视年度“十佳主持人”。

很多年前,白岩松采访一位上海音乐学院的教授,问:“为什么在今天人们依然需要古典音乐?”那位教授的回答让我至今难忘,他说:“因为人性的进化是非常缓慢的。”

对于文字的需求,亦是如此。

那些能够触动人心的语句,会有长久的生命力,而碎片化的信息,虽然可以在几秒钟内被吸引、被看到,但它们的生命往往也只有几个小时。

2014年,我到美国进修,在校园里经常看到一些学生组成小组,在草地上朗读、分享。这些画面,成为我的灵感来源。从美国回来后,我想用自己的方式,喚醒大家对文字的记忆,重新发现字里行间的隽永之美。于是,就有了《朗读者》这个节目的策划方案。

漫漫征程

2016年春节过后,我趁着休息时间写了节目方案。开始只有两页纸,跟领导汇报后,他们觉得还不错,不论央视,还是地方媒体,都没有见过这样以朗读为呈现方式的节目——以前节目的朗诵只是一种语言艺术,但我要做的是一个以文字为寄托,用朗读表现情感的节目。我相信,文章的背后,是人。

两三个月的时间,两页纸变成十几页,开始了它在台里漫长的审查时光。央视的审查制度是很严格的,从频道的节目部到频道总监到编委会、台领导,逐一审查,立项时还要编委会投票决定。我记得立项那天是全票通过,几乎没有反对的声音,听说这是很少出现的情况。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要做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节目,后来发现很多人都支持我做这件事,我突然觉得压力倍增。

我其实不是一个特别善于交际的人,做主持人二十多年,我只要把自己这摊事做好就行。但是制作人就需要顾及所有,从最初的团队搭建,到节目形式的拟定,再到录制、剪辑。我们的文学统筹包括作协主席铁凝,还有余秋雨、王蒙、冯骥才、李敬泽、康震等,还有音乐总监姚谦、舞台总监王晓鹰院长。我反反复复地拜访、请教,他们都跟我说这个节目应该做,让我有了很多信心。

可是真正上手后,就发现道阻且长。身为制作人,团队里的每一个人都要我去找、去谈,跟团队、专家、广告客户一遍一遍地解释,有时候特别疲惫。那段时间我每天睡眠不足,经常凌晨4点入睡早上8点起床,有时候不是没时间睡,而是睡不着——因为紧张。醒来一睁开眼就想节目的事,想着嘉宾、读本、故事、后期……采访一个人一定是要做功课的,有时甚至得花上一两天时间去反复查阅每一位嘉宾的资料。节目里一位嘉宾的采访只有六七分钟,但其实录制时每个人都是一个多小时。

录制前一晚,工作人员是不能来找我的,我必须把第二天的东西完完整整过一遍。到了上台前还有人问这个道具怎样、那位嘉宾怎样,我就说:“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但是第一次录制的时候,我还是害怕地跟导演说我上不了台,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我也没有心思再去把自己装扮得很好看,我觉得精气神都散了。

但我最怕的,还是团队的不自信。这几年大学毕业的导演不少是做真人秀节目出身的,但真正做人物专访、做文学类的几乎没有。一开始团队里的人会质疑,比较客气的就说:“这样的节目很难做。”不客气的就说:“这样的节目没有观众。”很快,一些人走,一些人放弃,这对我来说是很大的考验——我可以承受所有领导、专家对我的质疑,但是很难承受自己的团队失去信心。我只能一遍遍阐述我的观念、我的理想,说到最后自己心里都在打鼓。

很多时间,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心里很纠结,感觉那是一个漫漫征程,看不到光明到底在哪儿。

你没有给,不代表年轻人不喜欢

不录节目的时候,从早上10点到晚上10点,我一定守在办公室,让每一位工作人员能找到我。开会的时候,我也顾及不了措辞的婉转,经常直截了当、特别严肃地说:“不行,不好。”选读本,我的要求是不能太高端,也不能太鸡汤,绝我要的是能引起共鸣的经典。如果按照难易程度来说,应该是中学课本的水平。我要求所有导演必须在会议上大声朗读筛选出的文章,两分钟之后在座的人可以随意打断,如果大部分人觉得听不下去,这篇文章就被淘汰了。

当时,有人提议像一般节目一样,在嘉宾朗读时打字幕,我严词拒绝。我说一定要把读本展现在屏幕上,用一种特殊的包装方式,让观众能一行行读下来,让他们变相阅读。因为白纸黑字是安静而充满力量的,那不是一些夸张的表演、激烈的声效可以达到的意境。

当我们阅读文字,就会知道它们是如何从一个人的思想落到纸上,又是如何从纸上进入另一个人的思想,最终形成新的感悟。电视有直观的美,文字却有无限的朦胧美。所以到后来,编导们看样片,都说:“我一直在看屏幕上的书啊。”

当时有人打击我,说:“为什么要采访96岁的老翻译家(指许渊冲)?年轻人不关注啊。年轻人喜欢网上那些吸引流量的东西,喜欢热闹的节目。”可是我觉得,为什么要如此低估年轻人呢?他们是在什么环境下成长起来的?看到的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他们对好坏难道没有判断吗。一切只是因为你没有给,但是不代表他们不喜欢。

节目录制经常要到半夜12点,甚至有一次到了凌晨两点半。但是很多年轻观众会一直待在现场不走,所以我相信,大部分年轻人都是被节目里的那些人、那些事和那些文字吸引的,他们能在其中感受到共鸣。

这个时代缺乏纯粹的精神食粮

后来,《朗读者》火了。这与现实有关。这个节目的火爆,恰恰体现了一种匮乏——如今纯粹的事物太少,充斥在我们四周的都是感官的或者一时喧嚣的东西。

现在很多演员主动联系节目组,但不是所有当红的找过来我都要答应。有人说谁谁谁有几百万、几千万粉丝,我就回答:“我们的标准不是这个,许渊冲先生还没有微博和朋友圈呢。”我们需要的是真正能理解文字之美的人,真正能传递文字价值的人。喧嚣和流量,不是我要的。

现在,我又多了一个新的愿望,一个小小的野心。我们在许多城市都设置了“朗读亭”,每个人都能进去,在狭小的空间里朗读自己喜欢的文字。我希望可以通过《朗读者》和“朗读亭”,培养起一部分人朗读的习惯。

或许有一天,我能听到身边的人说:“今天天气不错,咱们带着书去找个好地方读一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