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丢脸的,是那种拿了名校学历却无所作为,又想让别人尊敬的人⋯⋯今天中国有的所谓名校,有可能躲藏着最多自欺欺人的成分。
我在北京大学开了一门课,内容是中国文化史。每次课程结束之前,学生们会随口问几个与课程无关的问题,大多是当下发生的事情。以下为即兴回答。
问:现在社会上总是有关于中医的激烈讨论,反对的一派认为中医就是伪科学,另外一派则认为中医不能取缔。这种对中医的讨论您有什么看法?
余秋雨:世界历史上人口最多的族群,是由中医佑护下来的,佑护的时间比科学的时间长得多。科学不会这么狭隘,把自己一时解释不了的“存在状态”判定为伪科学。
当天文学还没有发现很多行星的时候,它们就已经存在了。未被天文学关照的行星,并不是一种非科学的存在。
问:秋雨老师,您如何看秦始皇陵墓的挖掘?您认为应该继续进行呢,还是让它安安静静地埋藏在地下,我们永远不要去打扰它?
余秋雨:暂时不要挖掘,因为我总觉得条件还不具备,而人类也不能把什么事都在自己一代做完。留下一些猜测,留下一些对自己的怀疑,留下一些对古人的敬畏,留下一些对后代的期望,这才让历史神秘贯通。但是,我也不主张“永远不去打扰”,因为这样就会对后代作出强制命令,而后代的一切我们都无法预计。
问:包括王朔在内的一批人声称,众多红学家对《红楼梦》的解读实在是无聊之举,您认为呢?
余秋雨:我也有同感,因为那毕竟是小说,而不少红学家却把它当做真实历史在研究,在意会,在考证。艺术虚构是一种伟大的权利。如果把这种权利全部转让给学术,一个民族就太可悲了。
问:秋雨老师怎么看现代公务员热?
余秋雨:这与谋生的安全性有关,很正常。但就我个人而言,却主张择业的个性,哪怕是冒险。所谓自由,最后要看个人的支配时间的多寡。安全与自由相比,在择业上,我偏向后者。
问:最近几年很多官员因为重大事故被问责下岗,对这件事情您有什么看法?
余秋雨:应该。中国的官本位主义太强大了,应该让更多的人目睹做官的巨大风险。我只希望,在文化、宣传部门也要有“重大事故”的论定。例如,有的传媒像得了传染病似的一起造假,这些传媒的负责人和上级领导应该被问责下岗。我甚至认为,在大学里,教授们大肆抄袭他人论文,某些学科的教育质量已经长期跌到底线,或有些专业的毕业生一直找不到工作等,也都应该视为重大事故而被问责下岗。
问:国内外的媒体更加关注章子怡、刘翔这些文体明星,而忽略了其他的社会精英分子,比如说科学家。这些您是怎么看的?
余秋雨:很正常。如果科学家也变得像影视、体育明星那样受媒体关注,世界就犯病了。请注意,受媒体关注也是一种牺牲。只有章子怡、刘翔他们的这种牺牲,才有科学家们的安静。
问:前段时间有一个清华学生,因为工作不太顺利就去卖炒粉,也有北大同学去卖肉也被炒得沸沸扬扬。您觉得他们在当前激烈的竞争条件下,自己去选择这样的职业真的是一件丢脸的事情吗?
余秋雨:当然不丢脸。如果他们真行,也许能把相关的食品业整合起来。真正丢脸的,是那种拿了名校学历却无所作为,又想让别人尊敬的人。人生最大的陷阱,是自欺欺人。要想走出这个陷阱,需要支付巨大的勇敢,因为社会早已习惯于接受自欺欺人。有一些自欺欺人,还包含着父母的心血、老师的设计,因此一步走错便伤筋动骨。今天中国有的所谓名校,有可能躲藏着最多自欺欺人的成分。
问:前一段时间发生过一件很不幸的事情,在某个城市街边的银行旁,一个歹徒突然冲到人群里对一个女孩捅了一刀,抢了她的包就跑了。那个女孩倒在地上一直在流血,但是在这个人来人往的街头,却没有一个人理会那个女孩,直到最后那个女孩流血过多致死。我觉得这实在是一件很让人伤心的事情,不知道您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余秋雨:这件事,是一个城市的耻辱,也是一个时代的耻辱。很多路人也许会解释,他们不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和人物关系,不便介入。但是,鲜血就是命令,生命就是命令。孟子说,看到一个小孩要掉到井里去了,任何人都会近乎本能地把他拉住,而不会问那是谁家的孩子。孟子认为,拉不拉小孩,是人和禽兽的区别。
在我看来,中国人在公共空间发生的灾难,至少有一半是因为旁观者的冷漠才造成的。这个毛病不改,总有一天大家会在更大的灾难中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