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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靖童--在音乐里享受不安

窦靖童,1997年出生于北京。其父是窦唯,其母是王菲。2011年,窦靖童组建了自己的乐队并担任主唱,正式踏入歌坛,时至今日,业绩斐然。

“其他的开心都是缓缓的,只有音乐会让开心‘哗’一下上来。”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窦靖童不怕。她的世界有音乐,有气味相投的朋友,有创作的自由和想象的空间。一切很好,只缺烦恼。

活在既有的世界之內

曾经有两双眼睛,一直盘绕在窦靖童孩提时的梦境里。

睡着,梦里是同一片沙漠,她躺在几块日式榻榻米上,蒙眬里看到眼前不远处有一棵枯了的树干,上面坐着一尊黑色的东西,两只猩红的眼睛盯着她。她起身就跑,一直跑到家里,终于知道自己安全了,推门进去发现没有人,梦结束。

另外一双眼睛则一次次出现在北京家里的落地窗外,“巨大的眼睛,好像是恐龙,恐龙来城里吃人了”。她到处躲也没有用,“恐龙最后只找到我,就把我给吃了,接着就醒了”。黑夜中,蜷在被子里的窦靖童起初总是害怕的,哭没哭不记得了,醒了,怕一会儿,继续睡。

她和梦境的关系,到后来变得有点像捉迷藏,她渐渐能在睡前选择晚上进入哪一个梦境。很久以后她才知道,这种对梦境的控制,实则是一种能力,很多人曾运用种种办法企图锤炼、训导自己,窦靖童似乎天然而成。

现在,她已经很久不再做那种梦了,也很久不再意识到自己身在梦中。她挺想念的。梦境能提供很多现实生活中不多见的场景,或者把本来熟悉的人、事、物以新的方式重组,这是创作灵感的一种来源,窦靖童不愿失去。

这个从小习惯了独自在梦里“打怪”的小姑娘,倏忽间长成了20岁的模样,短发细细碎碎垂在额头上鬓角边,瘦,善谈友好,时而天马行空时而严谨务实。我以为她会“飞”,会不切实际,她却说:“我们毕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面,即使现实庸俗,你也逃不掉啊,想跟这个世界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她并不准备活在既有的世界之外,也不想做那些所谓的别人没有做过的音乐。“我不是外星人,也不是神,我和其他所有人一起活在这个世界里。音乐是一个圆,每一个人都有自己进入的门,他们进去了,最终会再走到圆的另一边。”她要这个圆,而不是非要在圆旁边做出一个方块,“我不会想要这样,因为你这样的时候,真的没有人会听懂你在说什么唱什么,甚至你自己可能都听不懂。”

梦是梦,现实是现实,窦靖童分得清。

心想事成,并非易事,她懂,但还是想尽力戳破些什么,比如,自己周围那些虚妄的泡泡。这份职业有时候会制造一个假象,让人轻易以为自己活在一个幻想的世界里,与他人隔着,但音乐和创作不能孤立存在,生活终归是重要的,还有朋友,还有一餐一饭的日常。

在音乐里享受不安

她需要用音乐和这个世界交流,寻找同伴、知音。

窦靖童说起在录音棚里的快乐。棚就在家里,一个不大的空间。

她自小就喜欢小空间。小时候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家里的厕所。“我记得当时住香港,会天天拿着音箱跑到厕所,把门锁上,然后就放音乐,能在里面待一天。坐一会儿,听一些慢歌想事情……因为里面有好多镜子,我感觉像蹦迪一样,开的灯很暗,然后就在那跳。他们都知道我在里面,也不会来敲门。我通常不需要什么大空间,小空间反而比较舒服,有安全感。”

她才21岁,已经可以把自己卡在窄窄的皮椅子里,绕着手指说:“没有一个人活下来有足够的安全感。你对任何事情都是没有控制的,你这一秒怎么想,下一秒又会怎么想,根本没有办法预知,更没有办法预知别人下一秒的心思。所有的东西,都是被各种外部内部的条件和环境控制着的。”

在音乐里,你会比较安全吗?

“不,我在音乐里面是享受这种不安的。”特别确凿的一个答案,她一秒钟的思考和犹疑都没有,“你不知道今天会写出什么样的一首歌。大部分时间我没有写好,就直接进棚,在那儿写,这个对我来说很刺激。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我觉得这很好。除非我被纠缠到一些不好的情绪里面,或者是害怕的时候,我才会忘掉,我其实是很享受不安的。”

世界和我永远在变

时隔一年半,第二张专辑在2017年9月出炉,窦靖童心里挺忐忑的。她说职业生涯的“困境”估计要来了:“要么就是大家接受它,要么就是很少人接受它,这个时候我要决定怎么办。”她一脸未雨绸缪的理智。

已经听过的朋友说,第二张专辑比第一张还要“再偏一点点”——“说它是冷门也好,独立也好,就是有点怪”。这并不是窦靖童仅凭感觉和冲动做出的选择,她相信自己创作的音乐,她觉得这就是她应该做的事、唱的歌。

在听到别人说“你的音乐太怪了”的时候,她也会“稍微有点难受”,但她终究是相信自己的音乐的,也相信自己。就连新专辑的封面,也是她自己做的。她觉得很能代表自己的音乐和自己的态度,虽然仍有很多人看了觉得很奇怪。“对,这就是我。”窦靖童特别坚定。她决意,任凭别人说什么,也不会逃,不会改。

客观世界给她的一切所谓便利和赏赐,确实在生活层面上让她体会到安全和无虑。还有职业的平台,她也天然拥有,她可以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需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不意味着万事顺遂。她遇到的最大的阻力来自自己,自小吸收的一切信息,回到她身体里,都有可能成为桎梏。

“童童,你到底想要干吗呢?”这个问题,她从懂事起就开始问自己,“你要做音乐,那么做音乐是为了什么?为了你自己,还是其他的什么?如果因为做这个会失去一些其他的东西,你还能不能坚持?”一连串的问题,像不间断的夏日烟火,砰砰砰,渐次在海平面上炸裂,瞬时消散了,却会一直留在人的意识里,留在她的世界里。

窦靖童才21岁,一切都来得及。世界过早地在她眼前铺展开或狰狞或善意的面孔,她睁大眼睛与其对望着,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嗅到什么,都装进身体,等到合适的时间里,吐出音符,抖落在琴弦上。好像自己是个调味盘,盛满了各种各样的味道和旋律,写歌的时候,从潜意识里抽取出来,“再加上灵魂里面的一些东西,全部黏起来,就是我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