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的性格中有着惊人的坦率的一面。没有别人的指点,他一般不大玩弄阴谋和权术。他说话不转弯子,对人不留情面,有时使人下不来台。
例如当他与韩信议论各自能带多少兵时,韩信自诩“多多益善”而刘邦只能带十万,刘邦很不高兴。马上冷笑反击说:“多多益善,何为为我禽?”逼得韩信承认刘邦有“天授”的“将将”才能。
又如,当剖符封功臣时,刘邦推萧何功第一,食邑户数最多,引起了其他功臣的不满与反诘。你看刘邦怎么讲吧,他说:“诸君知猎乎?”“夫猎,追杀兽兔者狗也,而发踪指示兽处者人也。今诸君徒能得走兽耳,功狗也。至如萧何,发踪指示,功人也。且诸君独以身随我,多者两三人。今萧何举宗数十人皆随我,功不可忘也。”话说得近于尖酸刻薄。群臣在被刘邦喻为“狗”之后究竟是什么滋味和表情只好留给后人去想象了。这种话,文帝、景帝,甚至武帝也是绝然说不上来的。
汉高祖七年(前200)十月,当长乐宫建成,群臣按叔孙通制定的朝仪向刘邦朝贺时,他脱口而出的话是“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憨态可掬,令人捧腹,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应该承认,坦率是刘邦性格的光明面,但有时过分的坦率却使臣子难以忍受。由于他性格外
群臣简直成为家常便饭。其主要臣子中大概除张良之外,很少有不被他斥骂的。
魏王豹反叛刘邦后,对劝其重新归附的郦食其说:“今汉王慢而侮人,骂詈诸侯群臣如骂奴耳,非有上下礼节也,吾不忍复见也。”商山四皓也就是因为大把年纪犯不上遭受责骂而坚决不奉刘邦之征召。
想想吧,刘邦曾当着韩信使者的面大骂韩信;郦食其来访时,他边令人洗足边斥骂郦为“竖儒”;对“执子婿礼甚卑”的赵王张敖,也是“箕倨谩骂之”;而忠心耿耿的娄敬,就因为在对待匈奴的方略上谈出了正确却不合刘邦口味的意见,就被其骂为“以舌得官”的“齐虏”。
刘邦的这种作风,说到底所显示的是古代帝王为所欲为的权势,因为在他眼里,臣下都是奴才。
也应该看到,在刘邦身上,还没有完全罩上宗法道德的温情脉脉的纱幕,市井之徒的粗野之风还浓重地残存着。刘邦的坦率除表现为粗野骂人之外,有时还表现为可笑而又可爱的无赖相,使人哭笑不得。
公元前203年初,在楚汉两军对峙的荥阳前线,项羽在阵前置刘邦老父于俎上,威胁说:“今不急下,吾烹太公!”刘邦却轻飘飘地说:“吾与项羽俱北面受命怀王,曰‘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尔翁,则幸分我一杯羹。”这种话除了刘邦之外,大概任何另外的人也难以讲出来。
刘邦年轻的时候,不事生产,游手好闲,不如他的两个哥哥老实本分,曾被老父斥骂,对此他大概有着极深的印象。
汉高祖九年(前198)十月,淮南王、梁王、赵王、楚王前来朝拜,朝廷在未央宫的前殿举行盛宴欢庆新年。刘邦举杯为老父祝寿时说:“始大人常以臣无赖,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在八旬老父被儿子揭短而狼狈不堪的时候,“殿上群臣皆称万岁,大笑为乐”。这种事情也只有刘邦能够做得出来吧。
以上这些刘邦性格的侧面,仿佛都是缺点,但在刘邦身上表现出来,却并不给人以可憎的感觉。原因就是这些性格反映出浓厚的人情味,并且也并未掩盖其性格另外的辉煌侧面。
上面的这些性格特点仿佛应该造成人们对他的疏远,事实上也的确使个别人因此而离开了他。但是,刘邦性格的另一个侧面却又对群臣形成了巨大的吸引力,使之犹如磁石般把当时的英雄豪杰聚拢在一起,群策群力,为夺取反秦战争和楚汉战争的胜利创造了条件。